張富貴看他這副樣子,更是氣急敗壞:“撿!撿你媽的破爛!撿了也白撿!窮鬼就是窮鬼!爛泥扶不上墻!”
蘇辰充耳不聞。
仔細將所有能找到的碎片收攏,脫下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濕透、磨得極薄的藍色工裝背心,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碎片包裹好,緊緊攥在手里。
那薄薄的一小包,重逾千斤。
沒有再看張富貴一眼。
挺直了被沉重沙袋壓得有些佝僂的脊背,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踩過滾燙的水泥地,踩過散落的碎石,走向工地那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
每一步,都踏碎了過往的麻木;每一步,都踏向未知的黑暗,但脊梁骨,挺得筆直。
烈日依舊毒辣。
背后的咒罵聲漸漸模糊。攥緊了手中那包破碎的夢想,眼神穿過蒸騰的熱浪,望向縣城唯一那個破舊長途汽車站的方向。
省城!那個撕碎他通知書的地方,那個老者說“等你”的地方!
心口那點被點燃的微光,在絕望的廢墟上頑強搖曳。
就在這時,一輛沾滿灰塵的長途客車喘著粗氣,晃晃悠悠駛進破舊的車站。
車窗玻璃反著刺眼的白光。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年輕女孩。
淺藍色連衣裙與車內(nèi)灰撲撲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側(cè)臉線條精致柔和,正微微蹙著眉。
她的目光隨意投向窗外,掠過塵土飛揚的工地入口。
視線里,一個赤著上身、汗水泥污混在一起、脊背挺得異常筆直的年輕身影,正攥著一個奇怪的藍色布包,一步步走出來,走向車站的方向。
女孩的目光在那個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那張沾滿污跡卻難掩年輕銳氣的臉,那雙深潭般冰冷又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心頭莫名地動了一下。
像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小石子。
他是誰?
女孩的父親,省里組織部的林國棟,正靠在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
而即將成為蘇辰大學導師的嚴華教授,此刻正坐在省委政策研究室的辦公室里,對著全省青年干部培養(yǎng)規(guī)劃陷入沉思。
命運的齒輪,在通知書碎片被撿起的那一刻,在駛向省城的破舊客車上那短暫交匯的目光里,悄然轉(zhuǎn)動,發(fā)出沉重而不可逆的聲響。
蘇辰攥緊布包,大步走向售票窗口,沙啞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一張去省城的票。最快的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