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渾說什么!”老者氣得發(fā)抖,瞪圓了眼睛,“你再說這種話,當(dāng)心我休了你!”
“我呸!”老婦人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怒目圓睜,“錢大郎!你摸摸良心!”
“你沒發(fā)達的時候,誰起早貪黑跟著你賣醋?誰給你爹娘端屎端尿?誰替你們老錢家生了四個兒子?你敢休我?!”
錢父的腰一下子就塌下去半截,他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只好在背后打手勢,叫眼眶通紅的錢氏趕緊走。
錢氏耳聽得生母遭此辱罵,一顆心跟油煎似的,又氣又恨。偏生錢父一個勁兒的打手勢叫她快走……
錢氏掌心都要掐出血來,轉(zhuǎn)身,乘著錢父和嫡母糾纏不休時,匆匆步出正堂。
剛出門,胳膊就被掩在門后的另一個鴉青色裙擺的婦人扯了扯。
“周支婆。”錢氏顫抖著,又很小聲、很小聲的喚了一聲“娘”。
“哎、哎!”周支婆一疊聲應(yīng)道。她顫抖著,眼眶含淚,又趕忙拉起錢氏,顧不得身后呵斥唾罵聲,匆匆去了西廂房。
一進房,母女倆即刻關(guān)上門。
快三年沒見了,兩人眼里的熱淚含也含不住。先哭上一場,這才擦干了眼淚敘起話來。
錢氏先打量起自家母親。
五十歲,梳雙蟠髻,插幾柄小梳,穿著銀絹褙子、鴉青旋裙。面上已有了細紋,發(fā)間也隱約有幾根白發(fā),但氣質(zhì)溫雅,并無愁苦之色,看著日子過得還可以。
錢氏心下稍安,誰成想自家母親見了她這身麻布衣裳、沾著泥巴的布鞋,又摸摸她粗糲的手掌,一時間竟淚如雨下。
“我的兒啊……是娘害了你?!敝苤胚煅什灰?,“若早知道那御史家是個表面光的,娘絕不叫你嫁過去?!?/p>
“娘。”錢氏也不免哽咽起來。
兩人又哭了一場,這才振作起來,擦干了淚。
錢氏道:“娘,你且安心,早些年公爹沒去世的時,京里二房年年都有錢送來,家里日子過的也好?!?/p>
“自公爹去世后,為了攢錢供璋哥兒和大郎讀書趕考,我這才開始下地。便是如此,每每大郎從縣里回來,都叫我歇著,他自己去劈柴、挑水、下田……”
錢氏說著說著,不由得羞澀一笑。
周支婆見她這樣,心知自家女兒和夫婿感情頗好,這才略放心下來,又趕忙問道:“前些日子大郎送了書信來,說要上京趕考去,托你爹照顧你們母女三人。你老實告訴我,他可是真的上京去了?”
錢氏點點頭,“是真的”,又遲疑了一下,問道:“娘,怎么了嗎?”
周支婆瞧見她這副迷瞪樣子就直嘆氣。她這女兒,有小聰明卻沒有大決斷。
可沒辦法,這是自己腸子里爬出來的。周支婆只好道:“我叫你回來就是為了這事兒。巧娘,你也得上京去!”
錢氏一驚,竟也沒有反駁。
周支婆見了,就知道自己這話是戳中了女兒心里的隱憂。
“兒啊,我且問你,林大郎此番進京趕考,考中了,會不會有人贈美婢小娘?”
“大郎不是那樣的人?!卞X氏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