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心底又冒上幾縷唏噓之意。
二十年前,馮鵑也是這樣坐在自己對面,笑瞇瞇地說:“論醬鴨,我沒你姐姐做得好吃。但我的糟魚和醉蝦,可是馮府一絕,我做給你吃,吃一輩子?!?/p>
燕人圍城的時候,樊勇好幾次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就靠拼命回憶馮鵑的笑臉和這番話,來續(xù)命。
……
馮嘯的姑姑,叫樊噲。
原本,是叫“樊會”的,因為樊家祖籍紹州,樊家這位長女出生后,父母覺著女娃娃的名字不必有啥講究,遂圖個省事,用了家門口會稽山的“會”字。
女娃長到少女時,性子潑辣主意大,在市井里聽了幾回說書,就與家中宣布,改名叫“樊噲”,理由是自家做醬鴨醬肉營生的,名字里添張嘴,吉利。
不識字的父母,一聽“樊噲”念起來,與“樊會”沒區(qū)別(會稽山的“會”,念kuai第四聲),便由她去。
樊勇卻曉得,姐姐這是,不服氣弟弟大名威武,非要給自己也起個前朝大將軍的名兒。
樊家搬來錢州賣醬貨的第二年,江南發(fā)瘟疫。
樊父樊母死了,樊噲與樊勇挺了過來,那年,樊噲十八歲,樊勇十五歲。
街坊來給樊噲說媒,給個老秀才做填房。
樊噲斬釘截鐵地周知四鄰:莫說老秀才,便是年輕好看的進士,我也不嫁,我靠一手祖?zhèn)鞯尼u鴨手藝,自己能過上快活日子。
沒幾天,左鄰右舍看到小鋪子掛上了嶄新的招牌:噲活鴨。
這日傍晚,馮嘯帶著大白鵝馮不餓,由父親送到了“噲活鴨”門口。
樊噲正在檢視賣剩的醬鴨,抬起眼皮看著馮嘯:“不用問,問就是又和你娘吵嘴了。”
馮嘯遞上從佟家買的現(xiàn)做魚圓,討好道:“姑姑,我來住個七八九十日,幫你管著鋪子?!?/p>
樊噲鼻子里哼一聲:“我可沒工錢付你,只給你口飯吃。還有,我出去送貨時,你不許偷懶,不許算錯賬。你在馮府是高門女郎,在我這處,就是個小伙計?!?/p>
“知道啦?!瘪T嘯今日,頭一次說話露出撒嬌的拖腔。
嬌音未落,只聽身后犬吠與鵝叫,亂成一片。
大白鵝馮不餓,反客為主,一來就追著樊噲養(yǎng)的大黃狗阿貴,撲打。
樊噲抄起木棍加入戰(zhàn)陣。
要護著狗,卻不好真的去打鵝。
樊噲恨恨地對弟弟與侄女抱怨:“你們馮家,又不缺護院,養(yǎng)個什么鵝?。∧阋丘B(yǎng)個狗起名阿富,帶來白吃白喝我也認了,高低能和我們阿貴配個吉利口彩。那句話叫啥來著?狗富貴,互相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