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這短短一秒,恢復了它生來就該有的安靜。
黑色幕布般的夜空壓抑地向整面大海沉去,稀少到可憐的星光跟尖銳得能把人割傷的上弦月,它們的光芒黯淡得可憐。
祀寂生的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他看向更黑,更什么都看不清的遠處,緩緩闔了闔眸,咸腥的海風將他上半身的血水吹干,留下無數(shù)骯臟不堪的血跡。
他好像忘了什么。
祀寂生突然想起來,他忘了拿給燈希帶的那只鯊魚。
祀寂生握緊光腦,沉入海底,海底的尸體太多,全都堆在一片,怎么找也找不到最初選好的那只稍微能入眼的大白鯊。
他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在燈希穿過海流,穿過一片張著血盆大口的大白鯊,蒼白著臉游到他的面前。
祀寂生就發(fā)現(xiàn),這尾藍鮫似乎很膽小。
明明獨自一鮫在大海里生活了這么久,卻什么常識都不懂,過得可憐巴巴,又柔弱又怕疼還膽小。
祀寂生有時候會很懷疑,他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一點都不像鮫人一族。
跟他這種混在人類之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都是奇跡。
祀寂生終于翻到一只還不算嚇人的鯊魚尸體,被他的尾鰭攔腰截斷,鯊魚頭不知道沉去哪里,只剩下半截魚體。
唯一有些難看的是涌出的那些內(nèi)臟。
祀寂生清理干凈,將它拖回巢xue前的那片紅色珊瑚礁里,即使是一半的鯊魚體,也大得離譜,無論怎么藏都異常顯眼。
他也不再糾結(jié),隨便找了個地方讓半截鯊魚沉落,找來了一些無用但是燈希喜歡的儀式感海草,纏繞上去。
祀寂生將一切都處理好,靠在紅色的珊瑚礁上,不知道該干什么,靜靜看著黑暗很久后,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光腦。
熟練的開啟,劃開頁面,點開資料,無意義地在滑動著什么,視線掃過一個一個以前熟悉,以后就會變得陌生的姓名。
這是那場戰(zhàn)爭的參與士兵名單,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死了,作為元帥,其實很難將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祀寂生對每一個姓名都有著生理性肌肉記憶的熟悉,因為他曾經(jīng)念過每一個名字。
他看得很慢,因為作為一名啞巴,祀寂生要一個一個字音地念出來,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即使說出口的只是幾個沒人能聽懂的字音。
祀寂生復健到了海底微微亮起的時候,太陽穿透海面照耀了下來,海底的黑暗依舊存在,可是又沒有那么暗了。
祀寂生關(guān)掉資料,自虐般咽了咽喉嚨中的血腥味,出神了一會兒,才想起他要查一件事。
光腦為什么恢復過信號?
“小啞巴?”人魚語穿射過海流突然響起,傳進祀寂生的耳里,他將藍屏關(guān)閉,幾下操作,就將手腕大小的光腦變成指節(jié)寬,套在食指上,向巢xue游去。
燈希迷迷糊糊醒來,從潤白的貝殼中探出一只手,搭了好一會兒,才又縮回去,將貝殼頂撐開。
“早上好!”
燈希扭頭向角落里的海草打了聲招呼,然后一瞬清醒。
因為海草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