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像是沒聽見,依舊固執(zhí)地在昏暗里摸索著辨認一張一毛的票子。
蘇扶搖沒再勸,只是安靜地等著。
終于,老太太放棄了在黑暗里較勁。
她長長地、帶著點不甘愿似的嘆了口氣,仿佛開燈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可……
蘇扶搖對鏡擦臉的時候,老太太也只是抱怨,甚至沒主動拉下燈繩關燈。
此刻。
老太太終于摸索著抬起手,伸向床頭墻壁上垂下來的那根細細的、有些油膩的燈繩。
“啪嗒。”
屋內驟然亮起昏黃的光暈。
光線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渾濁,像蒙著一層薄紗。
卻瞬間驅散了屋角的黑暗,將床上的一切清晰地籠罩起來。
昏黃的光線下,老太太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重新拿起那疊錢,湊在燈光下,一張張、一枚枚,看得更加仔細。
粗糙的手指拂過有些毛邊的票面,捏起小小的硬幣。
她數得很慢,很投入,嘴唇無聲地翕動,偶爾會因為捻開一張粘連的毛票而微微用力,發(fā)出輕微的嗤啦聲。
蘇扶搖就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
燈光在奶奶花白的頭發(fā)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也照亮了她布滿歲月痕跡的側臉。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老人捻動鈔票的細微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夏蟲鳴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流淌得緩慢而粘稠。
數了足足有五六分鐘,奶奶才終于抬起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松了下來。
她把錢攏在一起,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份量讓她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
“這對丫頭小子……”她嘴里習慣性地低低咕噥了一句。
好像要罵什么,卻又終究無可指摘。
掀開自己枕著的一個老舊洗得發(fā)白的藍布枕頭。
枕頭下面壓著一個用深藍色厚布縫制的小口袋,口袋口用一根同樣顏色的粗棉線緊緊系著。
老太太解開那根棉線,小心翼翼地想要把手里那疊厚厚的、混雜著毛票和硬幣的五十塊錢。
想了又想,老太太還是抽出了一小沓票子,剩下的零碎硬幣也都拿出來了。
其余的錢塞進去后,她還用手在里面按了按,確保都裝好了,沒有遺漏。
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系緊袋口的棉線,把那個小布包,重新壓回枕頭底下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老太太才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抬眼看了看蘇扶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