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一猜就知道當家的必要問吃蟹的賀山月——吃飯最能體悟人的性情教養(yǎng),吃了蔥爆羊肉那位是最要不得的,吃了蔥,身上的嗆味好幾天都消退不掉,吃了羊肉,身上也膻氣,若是明天立刻叫來上職,身上帶著味道就是大大不體面的;不吃肉那位,又太過于謹慎小心,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氣,誰能喜歡?且這時節(jié),會吃蟹的人必定儀態(tài)是從容好看的,否則肯定不會為了幾錢肉去討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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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的“鶴”
段氏忙將手里的茶葉星子拍掉,將賀山月的花箋紙呈到程老爺眼前:“姓賀,今天面見了一次,素來慣用的牙行摸的人,蘇州府出身,和家里斷了親,先前在骨董莊子幫人描畫,見過些市面,于丹青上也不錯。更要緊的是顏色很好,言行舉止都沒挑,除卻年紀大一些,沒什么要緊的錯處?!?/p>
程老爺問:“多大年紀?”
“今年十九?!倍问系?。
程家長房長子程行齟看了眼父親:“也不算太大,只要沒嫁過人,女人年歲長些,味道更好?!?/p>
程老爺剜了眼兒子,說的是松江話:“仔細你家主婆擰你欸,你老泰山明年有寸頭進,凡事伐要過火了。”
又問段氏:“性情哩?聰明唔?”
段氏道:“是個聰明的,但也老實?!?/p>
程老爺沉吟半晌:“這缺口,寧愿要個戇度的,也不想要個聰明的?!鳖D了頓又問起不吃肉的那位:“那個呢?”
“年紀要小些,家里父親是教書的,所以從小跟著學過幾天畫,論丹青上的造詣比不上賀氏,論樣貌更是拍馬難追的,但就像老爺說的,這個周氏見識窄些,畏手畏腳的,可能對咱們更聽從?!倍问厦Φ?。
“不好看?”程老爺蹙眉。
段氏想了想:“像尖嘴的耗子?!庇值溃骸斑€有個對比,賀氏只有個照料生活的婆子在身邊,戶籍帖、名帖都在身上,自己能做自己的主;周氏家里頭當娘的還在,爺家舅家還拖著一大口子呢?!?/p>
程老爺不以為然搖搖頭:“這倒是小事,孤家寡人有孤家寡人的用法,拖家?guī)Э谟型霞規(guī)Э诘哪媚蟆í氝@樣貌”
一時間難以抉擇。
程行齟不以為然地笑道:“索性兩個都招進來,一個也是喂,兩個也是養(yǎng),索性就放進原有的貨里慢慢選,搞不好最后并不是這兩只畫畫的‘仙鶴’中靶呢!”
程老爺想了想,一錘定音:“就按行齟說的干?!?/p>
賀山月得到消息,已是翌日晌午,來信的還是黃梔,道了句恭喜,又說清楚了束脩、歲時節(jié)禮、衣食住行的規(guī)矩,待人走后,王二嬢罵了句:“狗日的藥販子!真他娘的有錢!老子辛辛苦苦偷幅畫,賺的還沒得別個灑的多!”
巴蜀人士,就算是婦人,自稱也不是“老娘”,反而一視同仁,都是“老子”。
和王二嬢火辣的性情一樣,這一點,賀山月也很喜歡。
夜色漸濃,驛站外的柵欄被“嘎吱”一聲輕輕打開,一個頎長高挑、一個低矮渾圓,兩個背影都套上黑黢黢的寬大斗篷與寬檐的竹帽,低著頭,步履匆匆朝東南方的酒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