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中賬冊心算完畢,細膩的指尖滑過檀木算盤的算珠,發(fā)出清脆利落卻獨具韻味的聲響,余光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后方才拿起下一冊來,就在她專心致志處理手中賬冊之時,就聽門嘎吱一聲,冷風繞過鑲嵌著翡翠的云母石屏風到了賬冊堆積上,吹得案上銅燈的燈火搖曳不息,故而投射照亮著她面容的光也在不斷搖晃改變著。
“小姐?!?/p>
聶嫵清脆利落的聲音傳來,裴明繪緩緩抬起濃密纖長的眸子,眼見一披著紅狐貍斗篷的姑娘風風火火走了過來。
“嫵兒?!?/p>
纖細優(yōu)雅的手將手中書簡放下,而后將案上的書簡堆在一旁,眼神往旁邊一挪,春喜立即會意,指揮著屋內的侍女魚貫退下。
隨著門扉嚴絲合縫地關緊了,一絲冷風也進不來,一絲密談也出不來的時候,裴明繪用拔下發(fā)上的一根銀簪子將燭火挑亮了些。
“家主今兒沒回來,姑娘傷心了。”聶嫵長得甜美,聲也格外得甜,但人卻是格外干練的,每次督導明月府各處運作之時,就想是河邊的水車一樣,除非河水斷流,否則永遠不會停歇的,永遠是有條不紊地運作著的,“但小姐別著急難過,我給小姐備了歲首大禮,只管小姐喜歡。”
“你倒是知我心意?!迸崦骼L笑著搖了搖頭,一笑過后便倏然正色起來,“我叫你來,可不是為著這些事的。”
“我知道,是正事?!甭檵程鹛鹨恍?,“姑娘是個正經人,叫我來,當然是為了正經事了。”
“就你嘴甜?!?/p>
裴明繪黯淡的心緒永遠會被眼前這個利落的嘴甜的女子點亮,她又是忍不住一笑,“我叫你來,是為了核對一下來歲要事,你且看?!?/p>
“戰(zhàn)爭開支日益浩繁,又兼之災害頻仍,國庫的虧損怕是來歲也轉不過來了?!?/p>
聶嫵也知道這些,一聽頓時就擔憂起來,“若是這樣,恐怕……”
“國家沒錢了,自然不會管沒錢的要錢,而是去找有錢的要,這天地下有錢的不過皇帝,最近皇帝已然在節(jié)省皇室的開支了,而后便是公卿,他們的錢除非抄他們的家,否則也是收不上來的,然后便是諸侯王,白鹿幣便是一法,再然后便是各地豪強富商,我覺得,很快皇帝的刀就會落在這豪強富商之上?!?/p>
聶嫵眉頭一蹙,“怪不得皇帝先后召了鹽商東郭咸陽,冶鐵大商孔僅,洛陽商人之子桑弘羊,這幅架勢怕是要將鹽鐵都收回去,如此這般,難道還補不上虧空嗎?”
“如今要改要收,不可能就只做半截事,要做自然是要做全了。如今國家財政虧空若此,這些個富商豪強卻靠此來發(fā)財,已家累萬金,隨者數(shù)百,凡出行皆招搖過市,貧者為其奴仆,失田者為其佃戶,發(fā)國難之才,不佐國家之急。如此種種行徑,如何不是讓自尋死路呢?”
“那皇帝豈不是遲早要拿我們開刀?以陛下雷厲風行之性,必然是那勢大的那幾家開到了?!?/p>
聶嫵心驚。
“他們?yōu)楦徊蝗抒~臭熏天,怎的要我們跟他們一塊兒死!”
“你放心?!迸崦骼L按住她,眸底流轉的堅毅神色頓叫聶嫵安下心來,“就算要開刀,也是從那幾家開始,如今皇帝以我捐家產之事大為表彰,縱是有心,也是不能了。我當年捐半數(shù)家產的,便是料想著有來日之事變。對了,我從我哥哥處聽來了,皇帝已有算緡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