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秋風、落葉三人,在同武帝寢宮——乾坤宮外,在漫天飄落的雪粒子中,筆直肅立了整整三個時辰。
寒氣穿透單薄的官靴,順著腳踝向上蔓延,雙腿早已失去知覺,麻木僵硬。
簌簌的落雪聲,在這死寂的深宮寒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同武帝宣召,卻避而不見。
這“罰站”,就是同武帝的態(tài)度,無聲地敲打。
就在秋風感覺自己的腳趾頭快要凍掉,忍不住想偷偷活動一下時,廊下幽暗處,一道步伐沉穩(wěn)的身影,踏著宮燈昏黃搖曳的光暈,緩緩走近。
來人正是大內(nèi)總管,裴寂的義父——裴威海。
裴威海的目光掃過裴寂三人,最終落在裴寂那張沉靜無波的臉上。
眼前,倏地閃過二十三年前那個酷暑難當?shù)奈绾蟆?/p>
大旱之年,赤地千里。
三歲的孩童被賣入敬事房,那時他還不是權傾內(nèi)廷的大總管,只是敬事房一個不起眼的小管事。
他例行檢查時,卻發(fā)現(xiàn)他……竟“不成”。
那一瞬間,一個大膽念頭閃現(xiàn)。
他這輩子注定斷子絕孫,要在這吃人的深宮高墻里孤寂腐朽至死。
可眼前這個孩子,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驚恐哭嚎,他只是睜著一雙過于沉靜眼睛看著他。
他這一輩子身體沒法完整,那么這個孩子將是他的寄托。
那一刻,裴威海瞞天過海,沒有動刀。
裴威海為他取名“寂”。
是希望有了這個“義子”的羈絆,自己往后的歲月,能少些蝕骨的寂寥。
這個孩子,正是眼前的裴寂!
裴威海教導他、保護他,看著他在這波譎云詭、步步殺機的宮廷里,從最卑微的角落,一步步踩著荊棘與尸骨,爬到如今權傾朝野、令人聞風喪膽的位置。
這份父子情,雖無血脈相連,卻早已刻進他的骨髓,融入了他的生命。
“寂兒……”裴威海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宮闈浸染多年的謹慎。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后那座門窗禁閉的寢殿,帝王心思就如同黑夜莫測。
“義父……”裴寂看著裴威海,神色難得地溫潤起來。
“陛下……已經(jīng)歇下了。”
短短幾個字,足以讓裴寂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