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清亮的女孩聲音自近處響起,光線變亮,帳篷被掀了起來,外面探進來一張圓圓的臉蛋。
一眼看去,我險些又被嚇了一跳。
這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膚色略深,仿佛是經(jīng)常睡眠不足似的,她的眼瞼下泛著濃重的青灰,加之黑眼仁的部分比尋常人要大,顯得眼睛有點瘆人,她身穿酡紅色的交領(lǐng),長長的麻花辮的盤在頸間,末梢綴了個小鈴鐺,看起來是蘇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族的。
“阿郎,你受傷啦,是我阿爹把你背回部落里來的?!迸⒄0椭笱劬?,說的像是蘇南地區(qū)的土話,但又有些不同,我勉強能聽個大概,“我阿爹說,你是被河水沖下來的,掛在樹上才沒被沖到大瀑布底下去,否則就沒命活啦。你昏了好幾日,請了部落里的巫醫(yī),才把你的魂撈回來,可別又弄丟哩?!薄鞍⒗伞笔翘K南地區(qū)的通用土話,意思是哥哥,也有小伙子的意思,“阿爹”則是指父親——是這女孩的父親救了我。
“謝謝你們。我……”我感激地對她笑笑,可心里剛生出一種劫后余生的僥幸,又被沉重的情緒壓了下去。那個跳崖的司機……等等,如果我掉到了河里,那他會不會也有活下來的可能?顧不上肋骨處陣陣鈍痛,我連忙坐起來,“小妹妹,在我發(fā)現(xiàn)我的位置附近,你阿爹還有找到其他人嗎?”
小女孩的臉突然垮了下來,她直勾勾地瞪著我,本來就大的眼睛顯得更大了,看得我渾身一陣發(fā)毛。
“怎,怎么了?那個人……”
“噓!”她食指比唇,仿佛我是問了什么不該問的禁忌,圓臉蛋上浮現(xiàn)出一層惱意,“阿爹說,他犯了大錯,沒的魂撈!”
我一愣。這么說,那司機,就是他們部落里的人?犯了錯,什么錯?沒的魂撈,又是什么意思?那人,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我怎么也該去看看他,賠些醫(yī)藥費什么的……“他……”見我還想追問,女孩的小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盯著我,搖了搖頭:“你再問,我就要告訴阿爹了?!?/p>
與那雙黑眼仁快占滿了整個眼眶的大眼睛對視著,我喉頭一陣發(fā)緊,咽了口唾沫,把滿腹的疑問也暫時咽了回去。
我輕輕拿開她的手:“好,我不問他了,你……阿爹在哪?我想當(dāng)面去向他道個謝,行嗎?”
“阿爹呀,”女孩撫摸著自己的麻花辮,大眼睛轉(zhuǎn)了一圈,“阿爹去后山的林海里祭神哩,今夜不知回不回的來。你想謝他,等他回來就好喏?!?/p>
我點了點頭,不抱希望的問她:“對了,小妹妹,你的阿爹有撿到我的手機嗎?”
“手機?”女孩歪著頭,似乎對這個名詞感到十分陌生。
她不會連手機都不知道是什么吧?我有些不可思議地對著她:“就是…這么大的,長方形的,能和外界通訊的東西?!?/p>
少女一臉迷茫的搖搖頭。
這下可糟了……
我將頭探出帳篷,這女孩的家是由未經(jīng)切割過的巖石壘成的屋子,門窗和屋頂是木頭搭成的,透著歷經(jīng)歲月風(fēng)霜的斑駁痕跡,紅藍相間的花紋已經(jīng)深深漚進了木頭的紋理里,顏色很深。只是看起來奇怪的是,這屋子的門很矮,仿佛是專供小孩子出入似的,成年人必須彎腰才能通過,門前還掛著由銅質(zhì)風(fēng)鈴串成的流蘇簾子,這令我不禁想到蘇南地區(qū)有關(guān)于“矮門”和“起尸”的古老傳說。
據(jù)說,修建這樣矮的門,門上掛著風(fēng)鈴,就是為了防止人死后變成僵尸,夜里侵入民宅吃人的。
噩夢里那雙血色眼瞳浮現(xiàn)在眼前,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怪力亂神,怪力亂神,都是假的。
我在心下安慰著自己,目光飄到房屋的中間,那兒的地上鋪著一層獸皮氈毯,毯上放著一張方形小矮桌,桌上放著銅壺與小碗,還有一個花狀的煙爐,正吐著縷縷白煙,顯然我剛才所聞見的香味就是來自于此。
這屋子里看不見任何現(xiàn)代科技的設(shè)施,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原始村落……蘇南山脈里的確有不少這樣的山村,幾年前我還去過一個小村落寫生,蘇南土話也便是那時一個老村民教我的,印象里,雖然大部分人家里都沒有電話,但村長的屋子里是有的。
“小妹妹,你能帶我去你們村長家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