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禽六獸，十三衣冠（第6頁）

角落里忽來一把清洌的女聲：“天城山黃庭老祖的“列缺劍法”是什么玩意兒，也敢拿來丟人現(xiàn)眼？以快打快最是耗力，連這也不懂？”喉音脆甜動聽，語氣卻頗為冷傲，聽著只覺背脊一股寒涼，彷佛感染了話里的不豫與譏嘲。

劫兆被喊破路數(shù)，不覺一驚：“黃庭老道教的劍法，怎地還有別人識得？”無奈古不化卻突然開竅似的，鑌鐵算盤越使越慢，每一記挾力沉雄，都比方才更加難當(dāng)。

劫兆沒有轉(zhuǎn)頭循聲的余裕，把心一橫：“罷了、罷了！老爹教的烈陽劍只有那一招管用，眼下正是救命的當(dāng)兒，我還寶貝什么？”奮起余力，手腕一抖，劍尖倏地幻出萬點(diǎn)金芒，迎著白刃一揮灑，颼然飆射出去！

“烈陽劍式·照日辟邪——“金霞萬道”！”

萬點(diǎn)劍光之中，劫兆的形體慢慢模糊……古不化摀眼哀嚎、扔下算盤，退；平白衣亂舞鐵筆，仍舊是退；何言勇掀倒幾凳，舉斧遮擋，連變五種身法六度移形，依然不得不退……

劍出一瞬，劍者周身三丈方圓內(nèi)，萬物皆退！

——這……這便是天下無敵的“烈陽劍法”！

耀眼的劍光便只一瞬。劫兆內(nèi)力用盡，倏地回劍收式，拳掌交錯(cuò)，劍鍔平貼于額前，滿室金光倏然交迭、颼颼不絕于耳；不過眨眼功夫，又回復(fù)成一人一劍。金光散盡的剎那間，一條黑影穿破霞暉靄暈，反掌扣住劫兆的脈門，當(dāng)啷一聲長劍墜地。來人左手連彈，封住他周身大穴，儒袖一揮，露出一張黝黑粗鄙的丑臉，正是“過隙白駒”司空度！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招可強(qiáng)不可久，”他湊近劫兆，笑得露出滿口黃牙：“所幸四爺?shù)摹按笕丈窆Α本毑坏郊遥热魟γ⒃龠h(yuǎn)尺許，或者再多留得片刻，在下便抵受不住了?！?/p>

（不是練不到家，是我根本沒練。）

劫兆嘴里干得發(fā)苦，突然有種瘋狂大笑的沖動。

這個(gè)秘密在中州武林……不，應(yīng)該說是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數(shù)人知曉：照日山莊第十九代的三位公子，包括二哥劫軍、三哥劫真，還有劫兆自己，無一學(xué)過大日功；唯一學(xué)過，并且練到第三重的大哥劫盛卻已身亡，他的死在山莊之內(nèi)成為禁忌，任何人都不準(zhǔn)公開或者私下談?wù)?，即使隨著時(shí)間過去，這個(gè)陰影始終沒離開過照日山莊。

沒有了大日功，烈陽劍法根本毫無威力。因此劫兆三兄弟分別被送入中州東北方的道家盛境天城山，拜在道門高人黃庭老祖座下，成為不記名弟子，酌因天賦授與不同武藝。

劫家三兄弟不是一母所生，劫兆身為老么，自小受寵，因此二哥劫軍特別看不順眼，長大后常尋釁生事。此番落到劫軍部下手里，少不得又要折騰，劫兆心里猜了個(gè)七七八八，沖司空度一聳肩：“司空先生，這回是你贏啦！我打不過你，佩服佩服！”忽然壓低聲音：“你也不是笨蛋，我就直說了。我一不怕打，二不怕罵，就算綁著游街都不怕。你玩夠了就趕快放我，以后在一個(gè)莊里過日子，死活能遇得上?！?/p>

司空度一笑。

“有件事情，料想四爺還是怕的?！?/p>

“那我怕的可多了?！苯僬紫阎槪\眼滴溜溜一轉(zhuǎn)：

“像我就挺怕死的，你總不能殺了我吧？”

兩人相視大笑，笑得劫兆泛起淚花，見司空度眼底殊無笑意，才慢慢收止。

“司空先生若要?dú)⑽?，須考慮三件事：皇城鐵騎、照日山莊，還有我爹?！?/p>

劫兆吞了口唾沫，開始認(rèn)真擔(dān)心起自己的未來。他雖沒什么江湖經(jīng)驗(yàn)，卻認(rèn)得亡命之徒的眼神?！盎食蔷燆T中不乏高人，能殺一流好手，照日山莊號令中宸九道八十一州，能殺有黨羽組織撐腰的頂級好手。至于我爹，除了其它五位并列“中宸六絕”的絕頂高手，怕無人能在“烈陽劍法”下走完五招?！?/p>

“四爺說笑了。所謂“亡命之徒”，是抓了腦袋往褲腰一掖，死活不論，先反再說。至于四爺說的，也都是極有道理的，不過，那是殺完以后的事啦?！蓖究斩瘸舐缘玫男δ槪僬字挥X腦中一片空白，全身冷汗直流，平日如燦蓮花的舌簧突然失了效用，瞠目半晌，竟什么話也說不出，心中僅只一念。

（二哥他……他要?dú)⑽遥。?/p>

“你居然跟“過隙白駒”司空度談條件，真是笑煞人也?！?/p>

角落又傳來那把清脆冷冽的女聲，劫兆精神一振，暗想：“喉音美妙，身段形貌必佳。耳福既享，倒不能失了眼福?！?/p>

但見廊間暗影一開，走出一名修長的紅衣女郎，薄羅衫子薄羅裙，緋紅繡金石榴色，手提一柄小巧的畫眉彎刀，連刀鞘也是紅彤彤的，明明大金大紅最是俗麗，穿在她身上卻有些出塵之感。

女郎下裳里還穿著白綢細(xì)裈（裈，音“昆”。有襠的褲子），足蹬一雙紅幫鳳頭靴，約莫是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周身俱作武人裝束：雪白的綢袖窄而貼身，雙手束有紅護(hù)腕，胸腹間的圍腰款式與男子如出一轍，束上繡金帶子，更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明艷里帶著三分英氣，分外撩人。

她只比尋常女子略高些，約至劫兆頷下，足脛卻硬生生長了半截，被褲管靴筒一裹，比例極美，益發(fā)出挑。劫兆想象她剝?nèi)ゾI裈繡靴之后，那雙赤裸的腿子該是如何渾圓修長、結(jié)實(shí)膩潤，褲襠里不覺有些硬，只得微微彎腰，免得露丑。

紅衣女郎的相貌自然是極美的，生得一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蛋，只不過與她過人的修長腰腿一比，再標(biāo)致的容顏都不搶眼了。劫兆估計(jì)她絕不超過二十，實(shí)際年齡可能還更小些，只是眉帶譏誚、唇抿冷笑，乜著一雙長睫彎彎、黑白分明的鳳尾杏眼，怎看都有股跋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