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狗兒下巴上那道疤在白臉上被吹得殷紅,像是道新疤。耳畔的草色絲絳狂舞,如同掙扎冒芽的風(fēng)中亂柳。
他話太少,但心里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這世上有太多人太多事,他只是不想看,不想看,也懶得同他們打交道。
只除了孟長盈。
別人不信他,這不重要。
但他怕孟長盈不信他,不要他。
胡狗兒開口,嗓音沙啞,眼睛黑漆漆地望著人。
“都死了?!?/p>
聲音一出口,被凄厲北風(fēng)刮得粉碎。
崔紹一時沒聽清,瞇著眼睛湊近了些,“你說什么?”
“都死了?!?/p>
胡狗兒重復(fù)一遍,解釋得認真,卻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漢獸場缺人,他們把阿爹扔進去了。阿娘和蟲兒是凍死的,雀兒被人買掉了,貓兒被人吃了。”
“都死了?!?/p>
崔紹還滑稽地張著嘴,愣愣聽著。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答案。
胡狗兒那雙慘黑到瘆人的眼睛很平靜,平靜到說起這些慘烈過往,沒有絲毫憤怒和哀怨。
可不知為何,崔紹一時竟難以同他對視。
崔紹近乎狼狽地別開眼。
人人都知道十幾年前出生的雜胡幾乎都過得不好。
可誰也不知道,一個能混進宮做宿衛(wèi)的雜胡,竟也有這樣血淋淋的沉重過往。
星展的酒都醒了,在北風(fēng)中打了個寒噤,酒熱的身子開始發(fā)冷。
郁賀想說些什么,卻不知能說什么。
胡人該死。
可所有的胡人都該死嗎?
這世道,究竟是個什么世道。
他是飽讀詩書禮儀的世家大族子弟,胡狗兒是從最底層掙扎起來的苦難百姓??尚Φ氖牵麄冎g,沒有一個人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