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夜給他們收拾出兩間屋子,陽臺上擺好了小叔愛吃的山楂干。
那年冬天,兄弟倆背著鋪蓋卷站在我家樓下。
小兒子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小叔新納的棉鞋墊:
“爹說北京雪大,讓你注意保暖。”
我?guī)е麄兣苷衅笗?、進車間,看他們從說話帶口音的鄉(xiāng)娃,慢慢變成能在中關(guān)村跟人侃技術(shù)的“小師傅”。
小叔隔三差五打電話,開口先問“鞋暖不暖”,再絮叨醫(yī)館來了什么新藥方。
末了總說:“你們在北京好好干,別惦記我?!?/p>
直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我以“杰出人才”身份拿到觀賽票,硬把小叔拽來了北京。
他穿著我買的羽絨服,在鳥巢門口攥著門票直哆嗦:
“這輩子哪見過這么亮堂的地兒!”
那晚我們坐在看臺上,煙花在夜空中炸開時,小叔突然抓住我的手:
“耀娃,你看那像不像當年賣書時,藥販子給的票子在天上飛?”
我看著他鬢角的白發(fā)被燈光照亮,想起這匆匆走過的二十多年。
如今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成了重點中學(xué)的老師,一個成了我公司的技術(shù)骨干。
而他自己,也被聘為中醫(yī)藥博物館的顧問,常給孩子們講“千金方”里的故事。
去年春節(jié),我們?nèi)胰ヮU和園看雪。
小叔穿著紅圍巾走在前頭,兩個兒子一左一右攙著他,孫輩們在冰面上追著鴿子跑。
我落在后面拍照,鏡頭里他的背影挺得筆直,不再是當年那個背著空藥箱佝僂著腰的男人。
“耀娃,快跟上!”
他回頭喊我,圍巾上的毛球在風(fēng)雪里晃著。
我應(yīng)了聲,加快腳步。
雪落在羽絨服上,像極了二十年前那三本醫(yī)書封皮上的霜,此刻卻暖得讓人想掉淚。
原來最好的傳承,從來不是那幾本線裝書。
而是有人在你身后,把“良心”二字,走成了一輩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