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無倫次,想提起李婆的舊事,卻又不知如何說起,最終化作一聲更沉重的嘆息。
“老丈,”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紙錢火燭,皆有成本。
您開門營生,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碎銀是今日之資,這枚元寶……”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鋪子里堆積如山的土黃紙卷,“權(quán)當(dāng)日后叨擾的訂金。
”她的目光坦蕩而清澈,沒有施舍的意味,也沒有商賈的精明,只有一種近乎冰冷的務(wù)實。
仿佛在說:這濁世,情義要記,但該付的代價,一分也不能少。
您的情我領(lǐng),但您的生計,我也不能白占。
老張頭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枚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元寶,又抬眼看看溫招那張蒼白卻堅定得近乎固執(zhí)的臉。
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那深埋的、屬于老人特有的倔強似乎想讓他再次拒絕。
可最終,那點倔強在對上溫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時,如同冰雪般消融了。
“……唉。
”又是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仿佛吐盡了肺腑里所有的濁氣,也卸下了最后一點無用的堅持。
他不再推拒,只是伸出那只枯瘦、指甲縫里嵌著深褐色紙屑如同干涸血跡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認(rèn)命的沉重,將那一小堆碎銀攏到自己面前,粗糙的指尖將它們撥拉到柜臺角落一個積滿紙灰的木匣里,發(fā)出沉悶的“嘩啦”輕響。
至于那枚金元寶,他碰也沒碰,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柜臺邊緣,散發(fā)著與這破敗紙鋪、與這彌漫著死亡與塵埃氣息的禮祀坊格格不入的、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那光芒刺得他渾濁的眼珠生疼,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頭那點剛剛升起的、屬于“長輩”的溫?zé)嵘稀?/p>
“碎銀……夠了。
”他沙啞地說,聲音低得幾乎被空氣里懸浮的紙灰淹沒。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干涸的井底費力地汲上來。
溫招頓了頓,將那兩枚金元寶也輕輕推到了柜臺最里面,一個被陰影籠罩的角落。
隨后她緊了緊包裹,帶著柳含煙,一步便跨出了老張記那低矮、被歲月熏得烏黑的門檻。
溫招腳步輕快,這材料買完了,也該回去跟后宮里那些姐姐妹妹們算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