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后背的衣衫瞬間被冷汗浸透,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冰寒的顫栗。
方才面對(duì)邪佛和鬼魂的恐懼,在帝王此刻純粹的、不怒自威的威壓面前,竟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常青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匍匐在地的魑驚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她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擺設(shè)。
“你先出去。
”他的視線徑直越過她,魑驚不安的看了溫招一眼,隨后退了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殿內(nèi)深處,端坐于桌案后的溫招身上。
溫招已然起身。
她并未像魑驚那般驚慌失措,姿態(tài)依舊從容,甚至帶著一絲被驚擾后的慵懶倦意。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個(gè)無可挑剔的宮禮,聲音清泠如碎玉落盤,在這死寂的殿中格外清晰:“臣妾不知陛下深夜駕臨,有失遠(yuǎn)迎,望陛下恕罪。
”她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緒波動(dòng)。
溫招低垂著眼瞼,維持著屈膝行禮的姿態(tài),脊背挺直如寒竹。
殿內(nèi)死寂,只剩下燭火偶爾爆出的細(xì)微噼啪聲,以及皇帝常青沉穩(wěn)而壓迫的腳步聲,一步步踏碎凝固的空氣,最終停在她面前。
一股極淡的、屬于御用龍涎香混合著夜露寒氣的冷冽氣息,不容抗拒地籠罩下來,取代了殿內(nèi)殘留的紙灰焦糊與沉水香。
這氣息是如此熟悉,熟悉到瞬間刺穿了溫招精心構(gòu)筑的所有心防,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塵封在靈魂最深處的、血淋淋的囚籠。
冷宮。
那徹骨的陰寒,霉?fàn)€的氣息,無休止的絕望。
上一世,她的夫君知曉她是被冤枉的,可他忌憚世家的權(quán)利,他要借此搞垮溫家,她溫招正是最好的陪葬品。
被黑狗血浸泡過的繡花針,一陣一陣刺入她的指甲縫……燒得通紅但未完全燃盡的細(xì)小炭塊,強(qiáng)行塞入她的口腔深處,抵住咽喉……帶有細(xì)小倒刺的銅針,反復(fù)刺扎、刮擦她的眼球,挖出她的兩個(gè)眼球,用力扯斷了里面的神經(jīng),被人活生生踩爆……一切的一切,只是因?yàn)閶邋鷤兊募刀屎偷弁醯牟录伞傲煎鷦側(cè)雽m,住的可還習(xí)慣?”常青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分量,敲打在寂靜的殿內(nèi),如同冰錐墜地。
這聲音曾是她前世魂?duì)繅?mèng)繞的甘泉,如今聽來,卻比子祭佛的邪氣更讓她遍體生寒。
溫招緩緩抬起眼簾。
四目相對(duì)。
常青的瞳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縮。
眼前的女子,容顏依舊是他記憶中初見時(shí)的清艷絕倫,甚至因這身華服宮裝更添幾分昳麗。
可那雙眼睛……那雙本該盛著江南煙雨、盛著對(duì)他癡纏愛戀的眸子,此刻卻如同兩潭凍結(jié)的深湖,湖面平靜無波,湖底卻沉淀著萬年不化的寒冰與……一種讓他極其陌生的東西。
不是怨恨,怨恨尚有溫度;不是畏懼,畏懼會(huì)催生順從。
那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甚至……厭惡?仿佛他并非九五之尊,而是一件令人生厭的、亟待丟棄的污穢之物。
這眼神,像一根極細(xì)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常青的心底,帶來一絲極其細(xì)微、卻無法忽視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