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淚早已在時光的磨盤下碾成了齏粉,混著今生的算計與冰冷,重新凝固成她堅硬的心甲。
自古以來,帝王無情。
龍椅上盤踞的,從來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權力本身冰冷的化身。
情愛?真心?不過是他們閑暇時用以逗弄寵物的精致點心,或是用以收買人心的廉價籌碼。
她溫招,曾貴為良妃,溫婉淑德,盡享獨寵,到頭來也不過是他權衡利弊時一顆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里最完美的祭品。
她竟妄想在這浸透了陰謀、血腥與背叛的深宮泥沼里,撈取一絲真心?她輕輕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優(yōu)雅至極,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近乎殘忍的平靜。
魑驚走進殿內,壓低聲音:“娘娘,皇后那邊也安排好了。
”溫招沒有回應,只是用指尖輕輕捻了捻方才推過常青的那塊素白巾帕,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潔之物。
她隨手將帕子遞給魑驚,眼神示意了一下,魑驚立刻會意,將那帕子攏入袖中,動作隱秘。
午時的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消息如同長了腳的風,精準地送到了棲梧宮。
魑驚呈上一張素箋。
溫招展開,目光平靜地掃過上面墨跡未干的字句:“穢亂宮闈,褻瀆神明,私通妖邪,遭了天譴。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冰冷的紙面,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淬了劇毒的釘子,狠狠釘在梁婕妤已然冰冷的名譽之上。
“梁氏心術不正,行止不端,禍亂宮闈,引邪祟入體,自食其果。
王公公忠心護主,不幸殉職。
”“皇上……”魑驚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又因皇后殿前失儀,令其禁足三月……”溫招的目光終于從那紙荒謬的判詞上抬起,望向窗外刺目的陽光。
突然,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她唇邊逸出,如同冰珠滾落玉盤,瞬間打破了殿內壓抑的沉寂。
好一個“自食其果”!好一個“忠心護主”!常青定然是查到了。
查到了皇后那的草編娃娃。
那粗鄙的巫蠱之術,便是“私通妖邪”的鐵證。
可他根本不在乎梁婕妤的死活。
那佛堂里真正的血腥恐怖,那絕非人力所能為的慘烈,都被這輕飄飄的“邪祟”二字一筆帶過。
他不愿動,也不能動尚書府。
皇后背后的?;室慌蓜萘?,如今在朝堂三股勢力的微妙平衡中,雖處末端,卻仍是支撐他龍椅不可或缺的一角。
在這種風雨飄搖、自身根基尚未完全穩(wěn)固的時刻,常青斷然不會自斷一臂,為了一個已死的、無足輕重的妃子去撼動朝局。
這所謂的“禁足三月”,不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表演。
一方面,是做給梁婕妤身后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看,以示“公道”,堵悠悠眾口,出一口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冒犯的悶氣?另一方面,則是敲山震虎,小懲大誡,警告皇后及其背后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