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里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只有一片凍結(jié)萬物的虛無,以及一種近乎漠然的、對世間一切包括他阮柿子在內(nèi)都毫不在意的死寂。
‘阮柿子’唇角的笑意,那如同面具般焊在臉上的風(fēng)流痞笑,第一次出現(xiàn)了極其細(xì)微的凝滯。
仿佛被那目光凍住了一瞬。
他感覺自己的喉結(jié)似乎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那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
并非恐懼,也非惱怒,而是一種……仿佛被看穿、被置于某種冰冷解剖臺上的無所適從。
他引以為傲的從容,他玩弄人心的戲謔,在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注視下,竟顯得如此……膚淺和可笑。
溫招并不在意眼前人的那點小心思,只是臺步走進(jìn)雅間,穩(wěn)穩(wěn)落座。
溫招坐定,這才微微側(cè)首,冰冷無情的銀色面具上,那兩道狹長的縫隙如同深淵裂開的眼,再次“望”向僵立在門口的‘阮柿子’。
“阮公子,”她的聲音從面具后傳來,平靜無波,字字清晰,卻比窗外滲入的夜風(fēng)更冷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找本宮所為何事?”她刻意強調(diào)了“本宮”二字,點明身份,也劃下無形的界限。
既然此人能悄無聲息潛入她的寢宮外,留下那張輕佻的邀約紙條,那么對她的身份自是心知肚明,此人異常棘手。
‘阮柿子’被那穿透性的目光和直白冰冷的質(zhì)問釘在原地一瞬。
他心底那股莫名的躁意又翻涌上來,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惱火。
他討厭這種失控感,更討厭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強行壓下喉間那點殘余的異樣,‘阮柿子’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痞笑重新掛起,甚至比之前更燦爛幾分,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挑釁的風(fēng)流。
他慢悠悠地踱步進(jìn)來,反手將月白鮫綃紗簾重新攏好,隔絕了外界的窺探。
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行云流水般的優(yōu)雅。
“娘娘這話可真是傷人心吶,”他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里那份磁性的微啞更添幾分惑人,桃花眼波光流轉(zhuǎn),深潭般的墨色試圖掩蓋方才那一閃而逝的金芒,重新凝聚起掌控全局的從容。
他走到溫招對面的另一張圈椅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斜倚著椅背,姿態(tài)依舊閑散,目光卻牢牢鎖住那冰冷的銀色面具。
“難道無事,就不能請娘娘出來散散心,品品這聚歡閣新到的‘醉春風(fēng)’?”他指尖不知何時捻起了一只小巧玲瓏的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輕輕晃蕩,映著雅間柔和的燈光,散發(fā)出醇厚的酒香。
“這深宮寂寞,娘娘整日對著那些……”他故意頓了頓,唇角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絲狎昵的意味,“……死氣沉沉的宮人,豈不無趣?不若看看這鮮活的人間煙火,聽聽這軟語溫言……”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xì)觀察著面具后的反應(yīng)。
那兩道狹長的縫隙,如同亙古不變的深淵,沒有絲毫波動。
他的話語,他的試探,甚至他刻意流露的狎昵,都如同投入無底寒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這種徹底的漠然,比任何憤怒或厭惡都更讓他感到……挫敗。
仿佛他精心編織的言語陷阱和惑人風(fēng)情,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如同細(xì)小的毒蛇,悄然噬咬著他的從容。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玉杯杯壁,試圖穩(wěn)住心緒。
溫招靜靜聽著,面具下的唇角,或許勾起了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無人可見。
她并未接他的話茬,也不去碰那所謂的“醉春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