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時逢艱難地用手撐起上半身,泥水順著他的下巴滴滴答答。
他睜開眼,視線被糊住的泥巴弄得模糊一片,只看到貪狼手里那塊灰撲撲、還帶著可疑油光的布。
“……”
阮時逢氣得渾身都在抖,指著那塊布的手指也在抖,“貪!狼!本座的臉!是能用你這破擦刀布伺候的嗎?!這布擦過多少死人的刀了?!晦氣!不!是腌臜!”他一把揮開貪狼的手,掙扎著想自己站起來。
然而腳下泥濘shi滑,他剛抬腳,一個趔趄,眼看又要表演一次“五體投泥”。
“大人小心!”貪狼眼疾手快,這次不敢拽腳了,一把撈住了阮時逢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提溜起來,像提溜一只剛在泥塘里打完滾還不服氣的貓。
阮時逢站定了,喘著粗氣,試圖用還算干凈的袖口去擦臉。
可惜袖口也早就在鉆洞和貼地時沾滿了泥水,越擦越花,原本只是均勻的泥膜,現(xiàn)在變成了抽象派的泥畫。
左邊一道,右邊一坨,額頭上還糊著一大塊,眉毛和睫毛上掛著泥漿,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滑稽,活像剛從哪個泥塑作坊里逃出來的失敗品。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阮時逢氣得跳腳,玉樹臨風(fēng)的形象碎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
“溫招!好你個溫招!本座一片赤誠與你合作,你不領(lǐng)情也就罷了!居然敢在本座的專屬狗洞出入口設(shè)絆魂鎖?!陰險!狡詐!簡直是毒婦!蛇蝎美人!最毒婦人心!”他每罵一句,臉上的泥漿就隨著他夸張的表情簌簌往下掉一點,配合那氣急敗壞的聲調(diào),活像一只炸了毛、又被強行摁進泥里的小白貓。
貪狼默默地看著自家大人頂著那張五彩斑斕的抽象派泥畫臉,在那里跳腳大罵深宮寵妃是“毒婦”,內(nèi)心一片麻木,甚至開始思考這個月的俸祿夠不夠買兩盒上好的香胰子給大人洗臉。
畢竟看這架勢,普通的井水怕是洗不干凈了。
“大人……”貪狼面無表情,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語調(diào),精準(zhǔn)地往自家大人那熊熊燃燒的怒火上潑了一盆冰水,“您不是也拿金元寶砸人家腦袋來著嗎……”阮時逢那慷慨激昂、唾沫與泥漿齊飛的控訴戛然而止。
他像一只突然被捏住了脖子的尖叫雞,維持著怒發(fā)沖冠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那張色彩斑斕的泥臉,表情瞬間凝固,從憤怒的“孔雀開屏”變成了被雷劈中的“呆頭鵝”。
“呃……”阮時逢卡殼了,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又心虛的氣音。
是??!他好像、似乎、大概……是先用金元寶偷襲人家良妃娘娘的腦袋來著?那金元寶……分量還不輕!砸在腦門上絕對能起個大包!可那能怪他嗎?!他堂堂司天監(jiān)國師,屈尊降貴鉆狗洞來送溫暖,結(jié)果那女人二話不說就放毒蟲咬他!他那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是緊急避險!是……是戰(zhàn)術(shù)性威懾!“貪!狼!本座是你主子還是她是你女主!”阮時逢梗著脖子,試圖找回場子,腰桿子又挺直了幾分。
“你怎么幫著外人說話?。 泵嫔蠀s是一副‘你再幫溫招說話,我就不活了’的樣子。
阮時逢頂著一張“泥塑”臉,梗著脖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還要強行炸毛的落湯雞。
那委屈控訴的眼神,簡直要把“你不愛我了”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
貪狼看著自家國師大人這副“泥人撒嬌”的尊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面對十萬陰兵還讓他頭皮發(fā)麻。
他默默地、沉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飽含了百年俸祿也買不回的滄桑感。
“大人,”貪狼的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一種認(rèn)命的疲憊,“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上朝參政……”阮時逢這才一拍腦門,連忙又鉆進狗洞。
在一片吵鬧聲中,兩人回了司天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