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古銅色的臉膛皺得像曬癟的山核桃,可那雙眼還亮著,像深山里的寒潭。晚照。他突然開口,煙鍋子在手里轉(zhuǎn)了半圈,你爹走那年,你才七歲。
林晚照頓住。
她記得那天的雨,記得爹的獵槍在泥里滾了半圈,沾著血。
記得爺爺跪在泥里把槍撿起來,用衣襟擦了又擦,說老林家的獵槍,不能沾血。
我這把老骨頭,怕是撐不過今秋了。林老栓把旱煙桿往墻根一戳,顫巍巍站起來,從屋梁上取下個紅布包。
解開層層布,露出桿油亮的獵槍。
槍管擦得能照見人影,扳機處包著層磨舊的鹿皮——那是爺爺年輕時打的第一頭鹿,皮剝下來裁了給槍裹手。
明兒起,你得進山。他把獵槍遞過去。
林晚照伸手接,槍身還帶著爺爺l溫,沉得她胳膊一墜。春山有婆婆丁、蕨菜,挖回來能換錢。爺爺?shù)氖种笓徇^槍管上的刻痕,那是他每年打到的獵物數(shù),你得記著,松樹下的蘑菇要挑傘蓋沒開的;看見熊腳印,繞著走;要是遇上狼他突然攥緊她的手腕,槍子兒要往喉嚨里打。
林晚照喉嚨發(fā)澀。
她記得小時侯跟著爺爺進山,總愛揪他的煙荷包玩。
那時侯爺爺還硬朗,能把她舉到樹杈上摘山梨。
可現(xiàn)在,他的手背上爬記老人斑,像枯樹皮。
爺爺她聲音發(fā)顫。
別磨嘰。林老栓甩開她的手,可轉(zhuǎn)身時,她看見他眼角閃了下。去把竹簍補補,后半夜就得走。
第二日天沒亮,林晚照就出了門。
竹簍里裝著爺爺塞的玉米餅,獵槍斜挎在肩上,槍托抵著后腰,硌得生疼。
村頭老槐樹下聚著幾個挑水的婦人,見她過來,說話聲突然低了。
喲,晚照這是要當女獵人?張二嫂擰著濕毛巾,眼睛往獵槍上掃,姑娘家扛槍,不怕克夫?
就是。李嬸的水桶晃了晃,濺濕了褲腳,我家那口子說,山里頭的老林子邪乎,女娃子進去要招山鬼的。
林晚照沒吭聲,攥緊了竹簍的麻繩。
她能聽見自已心跳,咚咚撞著肋骨。
剛走到村西頭,幾個頑童從草垛后鉆出來,為首的小柱子舉著根樹枝當槍,砰砰朝她比劃:女娃子打獵,打不著兔子打自已!
更過分的是,他不知從哪喚來條花狗,沖林晚照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