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山再行，蕨菜藏金枝（第4頁）

他看見林晚照，眉梢一挑：怎么？

趕山成了你的新職業(yè)？目光掃過她濕透的褲腳，又落向趙大勇肩頭的竹簍，我還說今兒這雨得淋跑半個(gè)村的山民，合著你倒撿了個(gè)大便宜？

林晚照把竹簍接過來放在磅秤上，蕨菜上的水珠滴在木頭上，洇出個(gè)深褐色的圓。

陳知遠(yuǎn)彎腰撥弄秤砣，秤桿咔地翹平：二十六斤半。他抬頭看她，眼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山澗里的鵝卵石，今兒給你漲五分錢，一塊五斤。

為啥？林晚照愣住。

縣供銷社來電話了。陳知遠(yuǎn)從褲兜摸出個(gè)皺巴巴的紙條，上面的鋼筆字還帶著水痕，說省城飯店要收鮮蕨菜讓涼菜，價(jià)兒給得高。

我跟他們說，夾皮溝的蕨菜最嫩，帶著松針香呢。他掏出個(gè)帆布錢包，數(shù)了四十一元七角五分錢，二十六斤半乘一塊五，正好三十九塊七毛五。指尖頓了頓，又多抽了兩張一塊的，這兩塊算我請(qǐng)你的，買碗熱湯喝——看你褲腳都結(jié)冰碴了。

林晚照攥著錢，指腹觸到紙幣上的紋路。

三十九塊七毛五，比她算的多了五塊——陳知遠(yuǎn)準(zhǔn)是把零頭都抹了。

她抬頭時(shí)，正撞進(jìn)他帶著笑意的眼睛，喉間突然發(fā)緊，只說了句：謝了。

回家的路上，夕陽把山尖染成蜜色。

林晚照踩著自已的影子走，口袋里的錢硌得大腿生疼。

她在代銷點(diǎn)停了腳，稱了半斤散酒——爺爺愛喝的那種，帶點(diǎn)松香味的；又包了兩副止咳藥，紙包上的朱砂字還沒干，透著股苦香。

推開籬笆門時(shí)，灶房的煙囟正冒白汽。

爺爺坐在門檻上補(bǔ)漁網(wǎng)，看見她立刻站起來：可算回來了！

你媽熬了紅芋粥，就等你——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酒和藥包上，聲音突然哽了，這是賣蕨菜的錢？

林晚照把藥包塞進(jìn)爺爺手里：給媽的。

酒是給您的。她蹲下來撥弄灶里的柴火，火星子噼啪炸開，映得爺爺眼角的皺紋都暖了。

鍋里的粥香漫出來，混著松針和藥草的氣息，裹著她凍僵的手腳。

夜里，林晚照躺在土炕上，聽著母親均勻的呼吸聲。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jìn)來，在《趕山筆記》上淌成條銀河。

她翻到蕨菜那頁，用鉛筆添了行小字：春蕨可換錢，亦可換暖。合上書時(shí)，聽見窗外山風(fēng)掠過松濤，像在說：明兒天兒好，陰坡的溝谷該冒新蕨芽了。

她摸著枕頭下硬殼的溫度，慢慢閉了眼。

夢里，她挎著竹簍站在松樹林里，晨霧中冒出片新綠的小拳頭——比今天的更嫩，更亮，像綴了記坡的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