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光（第3頁）

林默這才用左手撐著地面，咬著牙，一點(diǎn)點(diǎn)把自己從冰冷的石板上撐起來。右腿膝蓋鉆心地疼，后背的鞭痕火辣辣地灼燒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他拖著那條不太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彎腰撿起那柄沉重的竹掃帚。竹柄冰冷依舊，上面沾著他剛才跌倒時蹭上的泥污和點(diǎn)點(diǎn)血跡。

他握緊掃帚，一下，一下，繼續(xù)掃著那些仿佛永遠(yuǎn)也掃不完的落葉。動作遲緩而僵硬，后背那道滲血的傷口在粗布衣服下隱隱作痛。

演武場上又響起了內(nèi)門弟子練劍的呼喝聲和劍刃破空聲，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只有石板上的那道白色鞭痕，和林默后背衣衫的破口，無聲地記錄著片刻之前的兇險與屈辱。

林默低著頭，專注于眼前那片狼藉的地面。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閃過那雙冰湖般的眼睛。那短暫停留的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冰冷，卻又似乎……掠過了一絲別的什么？

他用力甩了甩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驅(qū)散。合歡宗的仙子，看他一個倒夜香的雜役？不過是自己疼得眼花罷了。

他握緊了掃帚柄，粗糙的竹節(jié)硌著掌心的凍瘡，帶來一種真實(shí)的痛感。這痛感，讓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

雜役院的角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苦味，還混雜著汗臭和霉味。

林默趴在冰冷的通鋪木板上，赤裸著上半身。后背上那道寸許長的鞭痕高高腫起，邊緣泛著青紫，中間破皮的地方滲著淡黃色的組織液和絲絲血跡，看著十分猙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片皮肉，帶來一陣陣抽痛。

“嘶……你輕點(diǎn)！”林默咬著牙，額頭上全是冷汗，手指死死摳著身下梆硬的木板邊緣。

“忍著點(diǎn)！不把這淤血揉開，明兒腫得你連腰都直不起來！”周笑笑蹲在他旁邊，嘴里叼著根干草莖，臉上慣常的嬉笑不見了，眉頭擰著，眼神里透著股少見的認(rèn)真和焦躁。他手里攥著一團(tuán)搗得稀爛的墨綠色草藥糊糊，散發(fā)著刺鼻的味道，正小心翼翼地往林默背上的傷口涂抹。那藥糊糊帶著一股涼意，觸碰到傷口時卻像撒了鹽，疼得林默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倒抽一口冷氣。

“媽的，趙青那王八蛋！”周笑笑一邊上藥，一邊低聲咒罵著那個內(nèi)門弟子，“仗著是趙長老的遠(yuǎn)房侄子，就他媽在雜役頭上找存在感！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下手這么黑！”他涂抹的動作放得更輕了些，嘴里依舊罵罵咧咧，“要不是合歡宗的人突然來了……操！”

林默沒接話，只是把臉埋在粗糙的草席里，任由那冰涼的藥糊和鉆心的疼痛在背上交織。周笑笑罵得對，今天若不是蘇璃她們正好出現(xiàn)，打斷了一切……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閉上眼，演武場上那道呼嘯的風(fēng)鞭、蘇璃那雙淡漠中帶著一絲奇異波動的眼睛，還有趙青那張驕縱陰狠的臉，在眼前混亂地閃過。

“行了，湊合包上吧。”周笑笑把剩下的藥糊糊全糊上去，又扯過一塊相對干凈的破布條，笨手笨腳地給林默包扎。動作雖然粗魯，但好歹把傷口蓋住了?！斑@‘墨玉膏’還是老子從庫房老梆子眼皮子底下順來的，專治跌打損傷，你小子就偷著樂吧！”

林默撐著手臂，慢慢坐起身，牽扯到后背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他套上那件破舊的后背開了口子的短打，冰涼的布料貼著傷口，激得他打了個寒顫?！爸x了。”他聲音沙啞地吐出兩個字。

“謝個屁！咱哥倆誰跟誰！”周笑笑拍拍手上的藥渣，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剛才的焦躁只是錯覺。他湊近些，壓低聲音，擠眉弄眼道：“哎，說正經(jīng)的，今天看見合歡宗那位蘇仙子了吧？嘖嘖，那身段，那臉蛋兒……趙青那傻鳥，在人家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看得老子真解氣！”

林默沒理會他的調(diào)侃，只是默默地系著衣帶。蘇璃那張絕美的臉和冰冷的眼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但更清晰的，是趙青毫無顧忌的狠辣。

“趙青……”林默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里沒什么情緒，只有一種沉到骨子里的冷。

“怎么？想報仇？”周笑笑斜睨著他，嗤笑一聲，“省省吧默哥兒！人家是內(nèi)門弟子，他叔是長老！捏死咱倆比捏死螞蟻還容易！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別想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頭節(jié)咔吧作響，“活著比啥都強(qiáng)！走了，老子得去王管事那兒點(diǎn)個卯，省得他又找茬?！?/p>

周笑笑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雜役們擠住的通鋪大屋。腳步聲消失在門外。

林默獨(dú)自坐在冰冷的通鋪上，狹小的窗戶透進(jìn)外面清冷的月光，在地上投下一小方慘白的光斑。他低頭看著自己布滿凍瘡和老繭的雙手，粗糙，黝黑，指甲縫里還嵌著洗不掉的污垢。這雙手，劈柴，挑水，倒夜香，今天還差點(diǎn)因?yàn)閾煲话褣咧愣兔?/p>

力量。

這個詞像一顆燒紅的鐵釘，狠狠楔進(jìn)他麻木的心底。沒有力量，在這仙門之中，連呼吸都是錯的。趙青的鞭子，王管事的呵斥，后山吞噬人命的迷霧……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的弱小。

胸口似乎還殘留著赤陽草根莖那點(diǎn)微不足道的暖意。他下意識地伸手按了按，隔著粗糙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