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的道心,會真的被這個男人用“格物”給說得崩碎掉。
馬車,在朱雀大街西側(cè)一處不起眼的后門停下。
韓不立帶著滿心的疲憊和混亂,回到了靖夜司玄字科的公廨。
這里和他離開時一樣,繁忙而有序。來來往往的夜巡衛(wèi),身上都帶著一股干練和肅殺之氣。遠(yuǎn)處,偶爾還能聽到兵器碰撞和校場上中氣十足的喝罵聲。
這股熟悉的、充滿了力量和秩序感的氣息,讓韓不立那顆快要飄走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走到自己的公文桌前,那是一張由堅(jiān)硬的鐵木制成的、上面布滿了各種刀劍劃痕的桌子。
他坐下,鋪開靖夜司專用的、印有玄鳥暗紋的報(bào)告宣紙,提起那桿用了多年的狼毫筆。
然后,他對著那張空白的宣紙,開始發(fā)呆。
這報(bào)告,該怎么寫?
他提筆,寫下了第一行字。
“卷宗編號:甲字柒叁。案由:王太傅陵墓被竊案。經(jīng)辦人:玄字科校尉,韓不立?!?/p>
寫到這里,他停住了。
關(guān)鍵是,是怎么“伏法”的?
他咬了咬牙,試著寫下了第一個版本。
“……經(jīng)勘察,賊人系觸發(fā)墓中一尊‘紙?jiān)梓搿啤T擏梓氡桓呷艘詿o上法力開光,內(nèi)蘊(yùn)浩然正氣。賊人觸之,神威爆發(fā),當(dāng)場被凈化為飛灰,形神俱滅。”
韓不立看著這段文字,自己都覺得像是在看街頭說書人寫的話本。他要是敢把這個交上去,魏指揮使絕對會以為他被人奪舍了。
他把紙揉成一團(tuán),扔進(jìn)了腳邊的字紙簍里。
重來。
“……賊人入室后,觸發(fā)了墓中暗藏的‘上古陽神禁’。此禁制,依托于一尊麒麟造物,引動天地間的浩然正氣……”
這個說法,聽起來靠譜多了。
但,魏指揮使一定會問,是哪位“上古陽神”?他老人家現(xiàn)在何處?為何會屈尊給一個凡人看墳?
一問三不知。最后還是辦事不力。
韓不立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疼。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腦子里,又回響起了陸宣的那些話。
“白磷土……硝石粉……爆燃……”
一個荒誕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要不……就按他說的寫?
他鬼使神差地,又鋪開了一張新紙,像是自暴自棄一般,開始寫第三個版本。
“……經(jīng)與此案關(guān)鍵人物,鎮(zhèn)墓獸制造者陸宣,深入探討。職下認(rèn)為,此事或可用‘格物之理’解釋。賊人入室,攜帶火種,致使墓中‘氧氣’與麒麟身上附著的‘特殊礦物粉末’,產(chǎn)生自燃。此自燃又引爆了黏合材料中的‘易爆物’,最終形成大范圍、高溫度的‘定向爆燃’效果,將賊人……”
他寫不下去了。
他自己讀了一遍,感覺自己像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