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我咬著牙,用自己都聽得心驚的力氣按壓下去。每一次按壓,都感覺他堅硬的胸骨在抵抗我的力量,同時左肩的傷口傳來鉆心的疼痛,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反復(fù)戳刺。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流下,混合著塵土,糊住了眼睛。
按壓了三十次,我停下來,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大口氣,對著他那微微張開的、帶著濃重?zé)熚逗秃钩舻淖炀痛盗讼氯?,動作笨拙又急切,差點把自己憋著。
“呼……呼……”
吹了兩口氣,我立刻又回到他胸口,繼續(xù)死命按壓,動作幅度之大,牽動著左肩的傷口,我感覺溫?zé)岬囊后w又滲出來了,黏膩膩地貼在皮膚上,疼得我渾身都在抖。但我顧不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按!吹!不能停!
“呃……”身下的士兵突然發(fā)出一聲微弱的、痛苦的呻吟,身體無意識地彈動了一下。
“活了,小六有動靜了!”圍觀的士兵發(fā)出驚呼。
我心中一喜,但手上動作絲毫不敢停。繼續(xù)按壓,吹氣,動作依舊笨拙,按壓的位置可能有點偏,力道也可能沒控制好,那士兵被我按得眉頭緊鎖,發(fā)出更清晰的痛哼。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但焦急的聲音響起:“讓開讓開,軍醫(yī)來了!”
一個背著藥箱、頭發(fā)花白的老軍醫(yī)氣喘吁吁地擠了進(jìn)來。他一看這架勢,尤其是看到我正跪在地上,姿勢古怪地給士兵做人工呼吸,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圓了!
但他畢竟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軍醫(yī),立刻蹲下,手指迅速搭上那士兵的頸動脈,又翻開眼皮看了看。
“有脈了,雖然弱!”老軍醫(yī)聲音帶著驚喜,隨即目光銳利地掃向我,“丫頭,別停,繼續(xù)按,吹氣,對,就這樣,力道……力道可以輕一點點,別把他肋骨按斷了,慢點,穩(wěn)點,跟著老夫的節(jié)奏……”他一邊快速檢查士兵的狀況,一邊急促地指導(dǎo)我。
在老軍醫(yī)的指揮下,我努力調(diào)整著動作,雖然依舊生疏,但總算沒那么莽撞了。又按壓吹氣了幾輪,那叫小六的士兵終于猛地倒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起來,眼睛也緩緩睜開一條縫,茫然地看著四周。
“活了,真活了!”士兵們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歡呼。
我渾身脫力,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左肩的劇痛和剛才高度緊張后的虛脫感洶涌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冷汗浸透了里外幾層衣服,冷得我直打哆嗦。雙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控制不住地顫抖,掌心被粗糙的棉衣磨得通紅。
老軍醫(yī)迅速上前,指揮著士兵把小六抬到擔(dān)架上,進(jìn)行后續(xù)救治。他忙完,才轉(zhuǎn)過身,走到我面前,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和驚奇,甚至微微躬身:“這位……姑娘,老朽張濟(jì),營中軍醫(yī)。方才多虧姑娘當(dāng)機立斷,施以奇術(shù)。這‘吹氣按壓’之法聞所未聞,竟有起死回生之效,姑娘大仁大勇,救了一條性命,老朽代他,代營中弟兄,謝過姑娘救命之恩?!闭f著就要行禮。
我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不……不用謝……碰巧……學(xué)過點……”心里卻在哀嚎:疼死老娘了,骨頭都要散架了,這急救真不是人干的活兒!
就在這時,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烈壓迫感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打了寒顫,循著感覺望去。
只見趙珩不知何時已站在人群外圍,身披墨色大氅,身影挺拔如孤峰。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眸子,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盯著我——準(zhǔn)確地說,是盯著我剛才給小六做人工呼吸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