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時,老胡已翻過大夾皮溝山頂,手上握著用來探測積雪深度的木棍,棍子上掛了一層反光的冰。
他站在大夾皮溝山陰面的邊緣,探出腦袋順著巖壁向下望著。
觀察將近十分鐘,老胡隱約瞧見了生長在下方某處的東西,隨即面色一冷咬了咬牙,決定攀下去。
他將草繩系在老白楊樹干上,另一頭在腰上纏了兩圈并打了個活結,將腰后別著的尖鎬緊握手中,順著巖壁緩緩下降。
不知過去多久,他懸在冷風狂吹的巖壁上,就著微辣的咸菜疙瘩吞下兩個又冷又硬的窩頭。
麻繩在他掌心勒出深紅的印子,那副羊皮手套被他掛在肩膀上,他可舍不得把這副手套磨壞了。
搭鉤、攀釘被反復摩挲得锃亮,后腰的狗腿刀泛著幽藍寒光,食盒里還剩下的幾塊硬面餅撞出沉悶聲響。
并不是老胡不想再下降一些,而是那濃霧始終沒有散去,在視線不明朗的情況下貿然下降,很危險。
現在的他,只能懸在巖壁上苦等。
雙腳踩在覆蓋殘余積雪的石頭縫里,鐵鉤刮擦巖石的聲響在山間回蕩,他的手掌漸漸滲出鮮血,和著白雪在石壁上暈開暗紅痕跡。
當最后一縷晨霧被山風卷走,他終于扒住了一塊凸出巖石的邊沿,粗重的喘息震得眼前蓋雪的松針亂顫。
這是一種只會生長在峭壁上的松,可這一株株孤零零的松在他眼里,是顯眼的坐標。
距離老胡左腳下方不遠的位置,那里有一個兩三丈見方的平臺。
平臺中間位置,有一抹嫣紅格外顯眼。
那是一株老棒槌,上面的紅果如瑪瑙串成的燈籠,裸露在外的參須在微風中輕擺。
說來也是奇怪,尋常的棒槌都是深埋在土里的,可這株老棒槌卻生長在巖壁上,顏色也奇怪得很,青紅各一半,尤其是那宛如蛛網一般的參須,幾乎爬滿了整個平臺。
這個地方,是老胡上次跟隨一位老把式「趕山」時無意間發(fā)現的,由于那日風驟霧濃,老胡不敢貿然攀過來,只能從遠遠的地方瞧見幾枚若隱若現的紅果,他在心底將這個地方牢牢記住,至于那位老把式,光忙著采集巖壁上的黃桐花和嗷嗷叫,壓根兒沒瞧見這處平臺。
資深「趕山」的人,被稱為「老把式」。
老把式們每一次「趕山」不一定帶出東西,可他們記在腦子里的位置,也能換上不少的錢糧。
并不是他們不想直接挖棒槌,而是他們做不到。
長著紅果的植物,在大山里可是實打實的稀罕物。
發(fā)現紅果后,老把式通常會踩點標識,然后立刻返回,他們回村后有兩個選擇,一是第二天獨自去挖棒槌,二是將棒槌所在的位置賣給其他人。
之所以不馬上把棒槌挖出來,是因為只有完整的棒槌才能賣個好價錢,而老把式「趕山」時只會攜帶土槍和防身用的鐵器,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們不會隨身帶著挖掘棒槌的工具,那些復雜的工具很占用體力,因為沒人知道哪里有棒槌。
一般情況下,老把式都會在山里溜達好久好久,只有運氣好的人才能瞧見紅果,可若是使用蠻力一不小心導致棒槌斷了須,那樣的棒槌比蘿卜貴不了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