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琉璃現(xiàn)世的消息,終究沒能完全鎖住。
許是工匠激動議論漏了風(fēng)聲,或是杜府仆役驚嘆時失言。“恪記燒出比胡商琉璃更純凈的神物”的傳言,悄然在長安特定圈子流傳。
趙國公長孫無忌,自然是最快聽到風(fēng)聲的。
兩日后,長孫無忌的心腹張管事,打著“巡視產(chǎn)業(yè)”的旗號來到恪記。李恪心知肚明,面上熱情相迎。
“哎呀,張管事!國公爺有何吩咐?”李恪拱手笑問。
張管事矜持捋須:“國公爺關(guān)切工坊,特命老朽來看看。聽聞郎君近日鉆研新奇之物,頗有收獲?”
“收獲?”李恪立刻換上愁容,“別提了!張管事這邊請!”他引著人,七拐八繞,來到秘窯旁特意布置的大工棚。
一進門,張管事就被“震”住了。
棚內(nèi)堆滿奇形怪狀、色澤渾濁的“琉璃疙瘩”!暗綠、墨綠、黃褐…形態(tài)歪瓜裂棗,更有狀如夜壺、破瓦罐的怪胎!角落小窯冒煙,工匠灰頭土臉,滿面沮喪。
“您瞧瞧!”李恪指著滿棚“廢品”,痛心疾首,“燒這玩意兒,就是燒錢!沙子、純堿、鉛粉,還有價比黃金的西域純堿硝石…燒十窯九窯廢!好不容易有點樣子,不是歪就是裂,氣泡渾濁!您看這堆,能看嗎?國公爺?shù)谋惧X快被我敗光了!”
他抄起最丑的“夜壺”疙瘩塞給張管事,“這還算‘上品’呢!”
張管事握著冰冷粗糙、渾濁不堪的“夜壺”,與他想象的“神物”差了十萬八千里。再看滿棚垃圾和李恪痛悔表情,臉上試探盡化尷尬狐疑。難道…傳言是假?
“咳咳…郎君不必過慮,格物本就艱難…”張管事干巴巴寬慰,忙不迭放下“夜壺”。
李恪繼續(xù)訴苦:“誰說不是!費老勁,就得了件勉強能看的小東西,不成套,送人都寒磣!國公爺若問起,您可得幫我說話,這錢真沒亂花!太難了!”
他一邊訴苦,一邊暗觀對方神色,心中嗤笑:想探寶?先看夠破爛!
張管事敷衍幾句,匆匆告辭。回去如何稟報,李恪閉著眼睛都能猜到。老狐貍疑心重,讓他半信半疑吊著最好。
另一邊,南山礦區(qū)外,蹄聲踏踏。秦紅梅騎著繳獲的突厥戰(zhàn)馬,指揮新編騎隊訓(xùn)練基礎(chǔ)隊列。程咬金送來的“駑馬”一部份用于拉車,一部份和新得突厥馬二十余匹,裝備簡陋(皮鞍轡頭),組成騎隊。工坊自產(chǎn)精鋼打了更鋒利的橫刀和加長矛頭,優(yōu)先裝備精銳,簡易皮甲也在趕制。南山礦區(qū),是命脈,也是天然要塞。
長安某處隱秘宅邸,氣氛陰冷。
“廢物!連群礦工都收拾不了!還折了人馬!”壓抑的怒斥響起。
“誰料李恪手下有能人?還有府兵…”另一聲音辯解。
“夠了!”怒聲打斷,“野馬澗的虧不能白吃!那琉璃…若真有其物,價值連城!絕不能讓李恪獨占!突厥人怎么說?”
“他們…要加價!還要更詳盡的工坊內(nèi)情…最好是圖紙,或者…琉璃秘方!答應(yīng)得手后,派精銳直搗李恪老巢!永絕后患!”
短暫沉默后,陰冷之聲響起:“答應(yīng)!圖紙…想辦法!秘方…不惜代價弄來!這次,定叫李恪和他的工坊,徹底消失!”
李恪對此一無所知。他正把玩一只新出窯的小碗。碗身不再是單調(diào)的綠,工匠試加銅礦粉,竟燒出夢幻的淺碧色!碗壁更薄,透光更好,陽光下折射迷人光暈。
他轉(zhuǎn)動碧色琉璃碗,看夢幻光華流淌指尖,一個更狂放的念頭在心底瘋長。
“單件杯碗算什么?要玩,就玩?zhèn)€大的!玩?zhèn)€讓長安權(quán)貴瞪掉眼珠子的場面!”他眼中野心灼灼,“‘夜光璧’如何?造個渾圓大球,內(nèi)壁設(shè)法涂上夜光礦物?再做些精巧發(fā)簪、瑞獸擺件…對!拍賣會!辦一場轟動長安的珍賞大會!”
他猛地起身,目光銳利:“名字就叫——‘天工珍瓏·琉璃大賞’!”
當(dāng)即朝外朗聲:“王鐵頭!秦教頭!長孫沖!速來議事!”
一場撼動長安的風(fēng)暴,在李恪籌謀中拉開序幕。那只流溢夢幻碧光的琉璃碗,靜靜映著他志在必得的臉龐。暗流,已在長安城下悄然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