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卿只覺面皮發(fā)緊。
他當然熟知這段典故,卻沒想到薛淮同樣信手拈來,而且用在此處恰如其分。
心念電轉(zhuǎn)之際,崔延卿寒聲道:“薛侍讀何必過謙,至少我等不敢自比陳公。”
“崔兄莫要誤會,某非自比先賢。”
薛淮搖了搖頭,徐徐道:“崔兄可知兗州范氏牌坊?坊間譽其天下,殿試的時候便入了天子的眼,起初他還能謹守本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看著同科進士們在官場上苦熬,而自己經(jīng)常出入宮闈面見天子,心思逐漸飄到云端上。
去年山東旱情傳入京城的時候,薛淮立刻寫了一篇諫書呈遞御前,惹得天子頗為不快。
崔延卿認為他已經(jīng)摸清天子的心思,見狀便通宵達旦炮制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河清頌》,下筆虛飾災(zāi)情,順帶稱頌天子,然后滿心雀躍地送到宮中。
從那之后,他便再也沒有機會入宮。
這是崔延卿生平最大的悔恨和恥辱,如今被薛淮一番鋪墊之后當眾拋出來,他哪還有臉面站在這里?
若非眾目睽睽,他恨不能放下身段,對薛淮施以老拳,打他一個滿臉開花。
“人已到齊,諸位不妨入座吧?”
高廷弼的聲音響起,其實他心里清楚,崔延卿不至于如此不堪,只是被薛淮迅猛凌厲的反擊亂了方寸,又涉及他最在意的傷疤,一時間無法招架。
雖說高廷弼很想看到崔延卿撕破面皮,和薛淮當眾鬧得不可開交,但他畢竟是這場雅集的發(fā)起者,不能一直眼睜睜地看著,只好出來打圓場。
同時他也暗自心驚,這薛淮果然不好惹,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和他發(fā)生正面沖突,否則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崔延卿。
見高廷弼發(fā)話,陳觀岳順勢說道:“聽聞匡時兄讓人準備了美酒和雅趣,我等今日不可錯過。”
其他人也都盡力緩和氣氛,唯恐面紅耳赤的崔延卿破罐子破摔,弄得這場雅集難堪收場。
薛淮談笑如常,從容入座。
高廷弼不愿這兩人一直鬧下去,他得給崔延卿一點冷靜的時間,于是將他安排在距離薛淮比較遠的位置。
雅樂聲起,眾人開始推杯換盞。
不知不覺之間,薛淮已經(jīng)成為聚會的焦點,向他舉杯敬酒的同年一個接著一個,不少人顯露出明顯的示好之意,而崔延卿那邊冷冷清清,只有高廷弼和陳觀岳等人陪他飲酒。
薛淮來者不拒,態(tài)度和煦親善,與先前毫不猶豫反擊崔延卿的形象判若兩人。
這是他在今日赴宴之前就做好的打算。
得益于沈望那日的教誨,薛淮知道此行肯定會有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