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了小六的頭七,荀戓的七七,可只要一提到荀戓和小六,云琛還是想哭,忍不住心里一痛,鼻頭立刻就發(fā)酸。
霍乾念又道:
“做了家主之后,最開始的兩年,我最怕聽見護衛(wèi)犧牲的消息,每場殺斗過后,最懼的便是清算傷亡。作為霍幫少主,統(tǒng)管全國堂口,肩負家族萬人興衰,我必須將心硬起來,冷起來,可只要閉上眼睛,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個人死去的樣子?!?/p>
是啊,荀戓和小六是云琛的至親兄弟,可霍幫死去的兩千多名護衛(wèi),也都是別人的兄弟手足。
想到這里,云琛又突然意識到一個令人生寒的問題。
除了她和荀戓、小六,霍幫的護衛(wèi)全部都是家生子,是霍幫忠仆忠衛(wèi)的后代,有些甚至還是霍乾念五服之外的同姓兄弟。
那一個個死去的護衛(wèi),有的曾是他兒時的玩伴,陪著他一起掏過鳥窩,攆過狗,有的還是與他一同讀書長大的好友。
那是兩千多個屬于霍乾念的荀戓和小六。
他們一個個死去,可他們的家人還在霍幫宗族內(nèi),甚至仍舊在霍幫為奴為婢,效忠奉獻。
霍乾念每一天都在被提醒:他們的后代已為你戰(zhàn)斗至犧牲。
云琛不敢想象那巨大的痛苦和壓力,似乎也從未有人替霍乾念想過這一點。
仍舊輕輕一點便通透,霍乾念知道,云琛已懂他那從未對任何人言說過的苦楚。
想到如今自己這份悲痛,霍乾念已獨自吞咽過千百回,云琛心疼地看著他,哽咽地叫了聲“少主…”
他嘆息,“一開始,我總是忍著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可越不去想,就越痛苦,我索性痛痛快快哭上幾場,哭個夠,傷心個夠,然后再爬起來好好活著,為我自己,也為他們?!?/p>
她忍不住落淚。他道:
“云琛,好好痛快哭一場吧,就當(dāng)是最后告別一次?!?/p>
她越哭越大聲,哭得渾身都在發(fā)抖。
她對著黎明前的沉沉黑夜,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狗哥——”
“小六——”
喊了一遍又一遍,心碎的哭聲回蕩在曠野群山之間。
將那一腔悲痛呼出去,她深吸幾口涼瑟的秋風(fēng),終于覺得平靜了許多。
霍乾念沒有呼喊,也沒有痛哭,但那沉默的鳳眸里亦滿是思念,他輕聲道:
“人們都說,‘人死如燈滅’,‘死亡并不是終點,遺忘才是’??晌矣X得都不對。我相信世間萬物皆有靈,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也自有靈魂。
所以哪怕慢慢被人遺忘,也不代表真正消亡。因為這風(fēng)霜雨雪都記得,那踏過的青苔記得,堂前的梨樹也記得,誰曾靠近它,聞過它的花香?!?/p>
伴著他話音落下,一縷金色劃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