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授業(yè)（第2頁）

“別動?！辩娒膬旱穆曇舴泡p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她伸出纖纖玉指，并未觸碰他處，而是極其自然地、帶著探究意味地，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只覺腕間一涼，那微涼的指尖觸感卻像帶著奇異的電流，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他不敢動彈，只能任由她扣住脈門。

鐘媚兒面上的戲謔之色漸漸斂去，琉璃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隨即是濃厚的興趣。她的指尖微微用力，細(xì)細(xì)感受著指下肌膚下奔流的脈動。那并非尋常書生的文弱脈象，而是……一股極其充沛、卻如同脫韁野馬般在經(jīng)脈間橫沖直撞、毫無規(guī)律可言的“氣”！這股氣至剛至陽，磅礴而原始，被牢牢禁錮在這具看似清瘦的書生軀殼里，宛如沉睡的火山，又似未經(jīng)馴服的怒濤，每一次沖撞都帶著澎湃的生命力。

“咦？”鐘媚兒低低地發(fā)出一聲驚嘆，抬眼重新審視他，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一塊蒙塵的璞玉?！跋氩坏健嫦氩坏健！彼砷_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股剛猛之氣的震蕩感?！澳氵@根骨若被埋沒，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被鐘媚兒看得心里發(fā)毛，又聽她言語驚人，一時語塞：“鐘姑娘……何出此言？”

鐘媚兒雙手環(huán)胸，繞著他踱了小半步，眼神像在評估一件稀世珍寶：“你體內(nèi)這股先天之氣，強(qiáng)橫無比，只是無人引導(dǎo)，散亂無序，白白浪費了這上好的天賦。若加以引導(dǎo)，修習(xí)玄門正宗的道術(shù)符箓，假以時日，必有所成?！?/p>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顯然已有了盤算：“你既不愿依附鐘家做清客，又無謀生之技。與其讓你出去做些粗笨活計，不如……就跟著我學(xué)些道術(shù)吧。替人驅(qū)邪、祈福、看風(fēng)水，做個正經(jīng)的道士，既能養(yǎng)活自己，也不算埋沒了你這身天生的根骨?！?/p>

他完全愣住了，從窘迫到被探查，再到這突如其來的提議，信息量太大，他一時難以消化。做個……道士？

“至于……”鐘媚兒見他怔忡，又慢悠悠地補充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回頭我就去跟爹爹說，讓你安心在府里住下，專心準(zhǔn)備科考。道術(shù)是傍身之技，功名才是正途。兩不耽誤，如何？小公子？”她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

他被這一連串的安排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做道士？考功名？這兩件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竟被眼前這位鐘家小姐如此理所當(dāng)然地捆綁在了一起。他腦子里嗡嗡作響，只覺得喉嚨發(fā)干，嘴巴張了又合，最終只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我……我……鐘姑娘……這……這如何使得……”

“嗯？”鐘媚兒挑眉，琉璃色的眸子帶著幾分審視，仿佛在說“你敢不答應(yīng)試試”。

他被鐘媚兒看得心頭發(fā)慌，那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終究變成了認(rèn)命般的囁嚅：“使……使得！承蒙姑娘厚愛！在下感……感激不盡！”

這話說得磕磕巴巴，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愧難當(dāng)。巨大的沖擊和莫名的感激混在一起，讓他完全失了方寸。慌亂之下，他猛地想起應(yīng)該行禮道謝，可手腳卻像剛安上的一樣不聽使喚。他下意識地就想來個最隆重的叩拜大禮，膝蓋一彎就要往下跪，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謝姑娘再造之恩！”

“哎！打??！”鐘媚兒眼疾手快，一把就托住了他的胳膊肘，硬生生把他那半彎的膝蓋給提溜直了。她簡直哭笑不得，看著眼前這個笨拙得讓人心疼的書生，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奈，甚至帶上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是做什么？拜天地還是拜祖宗呢？我又不是你家祠堂里的牌位！再說了，教你本事，是讓你以后自食其力，不是讓你給我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你這禮數(shù)……也太‘隆重’了點吧？”

他被她托著胳膊，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張臉窘得快要滴出血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鬧了多大的笑話，手足無措地收回手，又覺得空著手不對，兩只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最后竟胡亂地抱在一起，朝著鐘媚兒的方向，上下左右地作起揖來。動作幅度大得夸張，毫無章法，活像只笨拙的提線木偶。

“姑娘恕罪！恕罪！我……我太高興……不，太……太惶恐了！失禮！實在是失禮了！”他一邊作揖一邊語無倫次地道歉，那副又急又窘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鐘媚兒看著他這通手忙腳亂、毫無儀態(tài)的“感恩表演”，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她一手扶著自己光潔的額頭，深深地、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里充滿了“這人沒救了”的無力感。琉璃色的眼眸半闔著，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有無奈，有嫌棄，但似乎，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被這笨拙的真誠所觸動的好笑。

“行了行了，快停下！”她另一只手無力地擺了擺，像是要揮散眼前這令人眼暈的混亂場面，“再作下去，我這屋子都要被你揖塌了！你這禮數(shù)……唉，罷了罷了，以后慢慢教吧?，F(xiàn)在，先去把廊下那個舊風(fēng)鈴給我換了新的去！就從最‘簡單’的‘加固’開始！”

她故意把“簡單”二字咬得很重，顯然是覺得，對眼前這位小公子而言，換個風(fēng)鈴恐怕都比讓他行個像樣的禮要容易得多。

他如蒙大赦，立刻停止了那滑稽的作揖，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說完，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慌不擇路地朝著門外沖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只留下鐘媚兒在原地，看著他那狼狽逃竄的背影，再次扶額，長長地、認(rèn)命般地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