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李龍的嘴角極其艱難地扯動(dòng)了一下,似乎想笑,卻比哭還難看,渾濁的淚水再次涌出,“玩得…真高興啊…”
話音未落,李龍抓著陳亮胳膊的手猛地用力,身體卻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噗通”一聲!他竟然直挺挺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就跪在他自己剛剛吐出的那灘污穢旁邊!
“亮子!”李龍仰著頭,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污物肆意流淌,他死死盯著陳亮,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力量,“我還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小燕??!尤其是…尤其是她最后…最后給我的那句話…你知道…你知道是什么嗎?!”
陳亮看著跪在自己腳邊、如同乞丐般狼狽卻眼神灼人的李龍,身體僵在原地。小燕最后的話?他怎么可能知道?
“什么?”陳亮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她說…呸!”李龍猛地啐了一口,不知是啐自己還是啐命運(yùn),“她說…‘李龍…你不是人!’…”他哽咽著,巨大的痛苦讓他蜷縮起來,額頭幾乎抵到冰冷的地面,“可…可她接著又說…‘忘了…忘了我吧…好好…好好活…’”
“唉——”一聲沉重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嘆息從李龍喉嚨里滾出,“我他娘的…真不是人!真不是人?。。 ?/p>
李龍的頭顱重重地磕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沾上了他嘔吐的污物也毫不在意。
那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tài),那撕心裂肺的悔恨,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動(dòng)容。
陳亮的手指在身側(cè)悄然握緊,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住U嫦唷P(guān)于周婷那惡毒的慫恿,關(guān)于那串“abs314”背后冰冷的算計(jì)…就在他嘴邊翻滾。
告訴李龍?讓他知道小燕臨死前還遭受了如此刻骨的惡意?讓他本就破碎的心再被碾成齏粉?看著他徹底崩潰甚至尋死?
不。
陳亮的喉結(jié)滾動(dòng)了一下,將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話,連同那冰冷殘酷的真相,硬生生地、艱難地咽了回去。李龍現(xiàn)在這副樣子,病體初愈,再承受這樣毀滅性的風(fēng)暴,無異于將他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她…小燕她…”李龍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泣血的哽咽,額頭依舊抵著冰冷骯臟的地面,“她還說…讓我以后…找個(gè)姑娘…好好的…別…別像周婷那樣就行…”
“呸?。 彼诌艘豢?,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自我厭棄的狂怒,“我真不是人!不是人??!小燕…小燕她臨死前…都還在為我著想…怕我以后…遇人不淑…怕我過不好…我…我愧對她!我拿什么臉活?。。 ?/p>
突然,李龍的話語變得急促、尖厲,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狹促和瘋狂。他猛地抬起頭,沾滿污穢的臉上,那雙眼睛亮得嚇人,死死鎖住陳亮:
“亮子!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他的聲音因?yàn)榧?dòng)而顫抖,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篤信,“你…你繼承了十八號當(dāng)鋪!對不對?!我…我小時(shí)候聽老人們說過…鎮(zhèn)上那個(gè)神秘的老宅子…能換命!能通鬼神!”
李龍的身體因?yàn)榧?dòng)和跪姿而劇烈搖晃,但他不管不顧,雙手死死抱住陳亮的小腿,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贖:
“亮子!算我求你了!看在…看在小時(shí)候捅屁股的情分上!幫幫我!救救小燕!或者…或者讓我再見她一面!讓我跟她說聲對不起!!”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響頭!咚咚咚!”他說到做到,額頭再次狠狠砸向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發(fā)出令人心驚的悶響,額頭上迅速紅腫起來,沾著泥土和穢物。
“我李龍…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愿意給你做牛做馬!當(dāng)狗都行!只求你…只求你發(fā)發(fā)慈悲!顯顯神通!幫幫我!救救小燕!救救我們??!求你了?。?!”
那一聲聲絕望到極致的乞求,混合著額頭撞擊地面的悶響,在寂靜的深夜里回蕩,像重錘般敲在陳亮的心上。
他低頭看著腳下這個(gè)卑微到泥土里、為了一段孽緣甘愿永世為奴的男人,看著那額頭的紅腫和污穢,看著那眼中燃燒的、名為“癡念”的熊熊業(yè)火。
小狐仙在陳亮的意識深處輕輕嘆息了一聲,帶著洞悉一切的悲憫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