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求見打斷了給了姜繆喘息的機會。
她沖出御書房,雨絲正斜斜地打在臉上,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公主?!辟噵邒邠沃鴤阕飞蟻?,見她臉色慘白,忙將暖爐塞進她懷里,“您別急,總會有辦法的……”
“辦法?”姜繆笑了,“用什么換?用我的命嗎?還是姜遲吃剩下的燕窩?”
她踉蹌著坐上回府的馬車,本該在軍營忙碌的人,這會在正廳等她。宋墨披著件玄色斗篷,膝上蓋著灰鼠皮毯,見她進來,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姜繆將那封折子拍在桌上,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殘燭:“南楚要用城池換。你說,我該怎么辦?”
宋墨的目光落在信上,長睫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不能換。”
“我知道不能給!”姜繆猛地拔高聲音,淚水終于決堤,“可那是我母親!她已經(jīng)在南楚的里爛了兩年,為了姜國的百姓,苦了十四年了。我不能讓她連骨灰都留不下!”
她像頭受傷的小獸,用嘶吼掩飾著脆弱。
這還是姜繆少有沖動崩潰的時刻。
往日或靈動狡詐的人,這會方寸大亂,卸下所有防備。
宋墨看著她通紅的眼眶,看著她攥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伸手想握住她的手。
回到侯府,宋墨正在院子里曬藥草。他穿著件月白長衫,輪椅旁擺著一排藥罐,陽光透過藥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柔和得像幅畫??山娍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他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沒說。
“南楚的信,你看過了?”她站在廊下,聲音發(fā)顫。
宋墨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掌心,眸色沉了沉:“剛收到消息?!?/p>
“你覺得該換嗎?”姜繆一步步走近,影子壓在他的藥草上,“用三城換我母親的枯骨?”
“不該?!彼文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漠北三城關(guān)乎數(shù)十萬百姓的性命,不能換?!?/p>
“那我母親呢?”姜繆的眼淚終于決堤,“她就該被野狗啃食?就該連最后一點尊嚴都沒有?宋墨,你是不是覺得,只要能贏你的棋局,誰的命都可以犧牲?”
她想起這幾日他早出晚歸,說是在營里整肅軍紀,可護衛(wèi)軍的探子明明回報,他派了人去南楚邊境。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在盤算著如何利用母親,給南楚設(shè)下陷阱?
宋墨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伸出手想替她拭淚,卻被她猛地揮開。藥草被打翻在地,曬干的艾葉散了一地,清香里混著她的哭聲,格外刺心。
“我會想辦法?!彼吐曊f,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先回去歇著,別熬壞了身子?!?/p>
“你的辦法,就是看著我母親被燒成灰嗎?”姜繆的聲音里帶著絕望的尖刻,“宋墨,你根本不懂!你從小錦衣玉食,哪里知道被人踩在泥里的滋味?我母親曝尸荒野兩年,每一日都在等我救她,可我……”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宋墨捂著唇,帕子上瞬間染上刺目的紅。他卻像沒事人一樣,將帕子藏進袖中,對十五道:“送公主回房?!?/p>
姜繆看著他蒼白的臉,心頭的怒火忽然被一陣尖銳的疼取代。她想說些什么,卻最終只是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院子,背影挺得筆直,像株被狂風(fēng)折彎卻不肯折斷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