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趙瑞剛面前,聲音壓得低了些,“你得明白,工業(yè)發(fā)展不是賭氣。要想頂替馮一濤,你得能接得住擔子,不能讓特種鋼的生產(chǎn)掉鏈子。這是底線!”
趙瑞剛看著他眼里的審慎,微微頷首:“我明白。”
“說了半天,你到底有什么底牌?”呂振邦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雙手交叉互相摩挲,“總不能靠猜吧?”
趙瑞剛又從隨身帶的包里抽出個牛皮紙卷,解開細繩時露出半寸厚的稿紙:
“這是我?guī)煾笍膹U墟里扒拉文件,整理出來的冶金技術脈絡。雖沒寫完,但大體骨架已在?!?/p>
他把稿紙往呂振邦面前推了推:“原本是打算有了成果再來找您面談的。但沒想到因為座談會的事兒,您派了秘書親自去找我。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便向您說明吧。”
其實這里面也有不少趙瑞剛添加的東西,但此刻他并未明說。
呂振邦信手翻了兩頁,見上面滿是“高爐富氧鼓風”“鐵水預處理”之類的術語,末頁還畫著半截鋼水成分曲線圖。
他隨手往桌上一擱:“拿份沒寫完的東西來,當我是好糊弄的?”
“呂局長這么說,可見您對冶金技術的深層邏輯并不了解?!?/p>
趙瑞剛的聲音四平八穩(wěn),既沒抬高也沒帶刺,“這不是普通的試驗記錄,而是技術發(fā)展的脈絡。就像種地得先整地再下種,煉鋼也得有個先后順序,哪步該使勁,哪步能省料,一目了然?!?/p>
呂振邦的指尖在桌沿頓住,眼里閃過一絲興味:“哦?繼續(xù)說?!?/p>
趙瑞剛道:“能借張白紙和鉛筆嗎?”
等空白信箋鋪在桌上,他握著鉛筆的手停了片刻,忽然落筆。
先在紙張中心畫了個圓圈,寫上“特種鋼冶煉”,然后向左畫出第一道支線:
“從原料端分三支——鐵礦粉精選、稀土元素提純、廢鋼預處理。”
每個節(jié)點后都跟著更小的分支。
“磁選法要改進磁場強度,現(xiàn)在的電磁線圈功率不夠,師父說可以拆些舊電機的銅線重繞,能省三成電;稀土萃取得用咱們自己產(chǎn)的磷酯,比從大毛那邊換的胺類萃取劑便宜一半還多……”
鉛筆在紙上繼續(xù)刷刷刷地寫著,右側(cè)也生出許多枝干:
“冶煉端分爐型改造、溫控系統(tǒng)、耐火材料三個方向。轉(zhuǎn)爐要加底吹氬裝置,其實就是把現(xiàn)有的風眼改小些,讓氣體吹得勻,鋼水成分就不會忽高忽低。溫控不能只看表面溫度,得測熔池中心的實時數(shù)據(jù),這需要把現(xiàn)有的熱電偶改造下,裹上層耐高溫的瓷管……”
呂振邦起初還靠在藤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這些提法聽著新鮮,卻全是在現(xiàn)有設備上動心思,不像馮一濤總喊著要“引進新設備”。
等趙瑞剛繼續(xù)畫出“后續(xù)發(fā)展”那欄,寫下“連續(xù)澆鑄”“軋鋼聯(lián)動”等字眼時,他猛地往前一探身。
拖的椅子腳在地面都刮出刺耳的聲響。
“這‘連續(xù)澆鑄’是啥意思?”呂振邦指著紙面,“大毛專家在時提過‘一步成型’,是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