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室里比外頭涼快些,南北窗都支著,穿堂風卷著陳舊的油墨味兒掠過。
鄭懷城的木桌子被文件堆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地方。
他干脆趴在地上的資料堆里翻找,膝蓋下墊著塊粗布,額角的汗珠子“啪嗒啪嗒”滴在紙頁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趙瑞剛把在市局里的談話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鄭懷城直起身,眼眶都微微泛了紅:“看來呂局長也對馮一濤有疑心?!?/p>
趙瑞剛搬了把矮凳過來,扶鄭懷城坐下,點頭道:“呂局長的意思,是等咱們拿出能壓過馮一濤的東西。”
他順勢坐在鄭懷城對面的一堆舊文件上,繼續(xù)道:“他心里跟明鏡似的,就是眼下沒人能接得住特種鋼的攤子,才容著馮一濤折騰。”
鄭懷城一邊揉著發(fā)酸的后腰一邊道:
“我就知道!前年鋼廠的老書記還跟我說,馮一濤那套技術(shù)總透著股子別扭,像是缺了胳膊少了腿——果然是私藏的殘貨!”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涼水,用手背抹掉嘴邊的水漬,嘆道,
“只要能把他那層窗戶紙捅破,讓國家的煉鋼技術(shù)往前挪一步,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沒白熬。”
趙瑞剛望著師父被汗水浸透的藍布褂子,一邊用舊報紙給他扇著風,一邊道:
“師父,等這煉鋼的事兒有了成果,您整理的資料、創(chuàng)下的功績,定能讓您的名字傳遍東北的鋼廠,甚至響徹九州大地?!?/p>
鄭懷城聞言,只是淡淡搖頭,指尖身旁的文件堆上輕輕敲了敲:
“功名利祿都是過眼云煙。我蹲在鞍陽廢墟好幾年,見過太多技術(shù)圖紙被當成廢紙燒。我求的不是名聲,而是讓這些寶貝能真正派上用場,別讓馮一濤這類蛀蟲,擋了國家工業(yè)往前走的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滿室資料,“只要能打破他們的壁壘,我這輩子就沒白活?!?/p>
趙瑞剛心中敬佩。
望著師父鬢角那抹刺眼的白霜,再看他淡定的神情,只覺得自家?guī)煾傅倪@份心胸和氣魄,當真國士無雙。
趙瑞剛定了定神,忽然想起呂振邦的話,又開口道:
“對了。呂局長還說,想請您去市局工作。進技術(shù)科,配專門的辦公室和助手,就不用蹲在這資料堆里遭罪了。”
鄭懷城聞言哈哈大笑,指著滿屋子的文件道:
“昨天我又請劉隊長幫忙拉過來了兩車資料,我可是立志要把這些都整理清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