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和秋生扛著半人高的銅柱直喘氣,柱身的二十八宿紋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九叔踩著青石板轉(zhuǎn)了三圈,突然蹲下身,朱砂筆在地上劃出個左旋的引魂紋:“就這兒?!?/p>
”師父,這地兒前兒還埋了只死貓呢!”秋生放下銅柱,用袖子擦汗,”要是引來了貓魂”
”貓魂怕什么?”九叔把磁石粉混著香灰撒進紋陣,”你倆把銅線纏在柱腰,間隔三寸打個結(jié)?!彼ь^時,陽光正穿過銅柱的鏤空紋路,在地上投出個星圖般的影子,”這柱子不是鎖魂,是傳話——陽間能聽見陰間的信兒,陰間也能收到陽間的話?!?/p>
文才摸著銅柱上的磁石:“那能聽見我奶的聲音么?”
九叔的手頓了頓。
他想起現(xiàn)代醫(yī)院里,自己昏迷時總聽見的那句”阿嬌,別怕”,想起義莊殘卷上那個模糊的”生”字。
風(fēng)突然卷著山霧撲來,銅柱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像有人在極遠的地方敲了口古鐘。
”能?!彼f,”等塔成了,什么都能聽見?!?/p>
暮色漫上后山時,銅柱終于立穩(wěn)了。
九叔后退兩步,看著那抹銅光融入漸暗的天色。
秋生正蹲在地上收工具,突然僵住:“師父你看那邊。”
九叔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林子里飄著團黑霧,比夜色更濃,像團被揉皺的濕布。
黑霧里隱約露出半張臉——青面,赤目,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尖牙。
”收工。”九叔彎腰撿起地上的朱砂筆,指尖輕輕撫過筆桿,”文才,把糯米分給秋生一半。”
山風(fēng)卷著銅柱的嗡鳴掠過耳際,九叔聽見遠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他握緊禁鑰,輪回紋在掌心跳動如活物。
今晚,怕是睡不安生了。
月上中天時,后山的銅柱在夜色里泛著冷光。
九叔坐在義莊門檻上,手里轉(zhuǎn)著半塊鎮(zhèn)靈銅幣——這是老銅匠鑄柱時特意留下的邊角料,此刻在他掌心被焐得發(fā)燙。
文才蹲在院角磨糯米粉,石磨”吱呀”聲里混著秋生的抽鼻子:“師父,我總覺著林子里有東西盯著咱們”
”把陽火燈再往塔基挪三尺?!本攀逋蝗黄鹕恚琅巯聰[掃過青石板。
他早算到今夜會有動靜——自禁鑰引動幽冥之力那日起,無道盟的耳目便像附骨之疽。
紫云真人說”以磁引陰”,這引的又怎會只是鬼語?
文才慌忙扛起竹簍里的陶燈,燈芯浸著雄黃酒,火苗燒得噼啪響。
秋生抱著半面銅鏡跟在后面,鏡面蒙著層朱砂,那是九叔用公雞血畫的”破妄符”。
三人剛繞到銅柱背面,山風(fēng)突然卷著腐葉撲面而來,吹得陽火燈的光忽明忽暗。
”來了?!本攀宓穆曇舫寥缗褪?。
黑霧從銅柱陰影里滲出,比夜色更濃三分,先漫過秋生的鞋尖,再往上爬時被銅鏡一擋,”嗤啦”冒起青煙。
青面赤目的鬼面從霧里擠出來,嘴角咧到耳根,獠牙上還掛著暗褐色的血珠——正是暮色里見過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