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先皇龍馭賓天、八王混戰(zhàn)、兗王入京勤王大開殺戒后,國朝的皇都就淪為了血肉磨坊,硝煙彌漫,殺聲震天,接連數(shù)月京都半空都彌漫著濃稠的血氣,每日每時甚至每刻都有人被殺。京都尚殘存的人家早已成了那驚弓之鳥,稍有風(fēng)吹草動就草木皆兵。
昨個小黃門過來通知,朝綱恢復(fù),京中各官員職務(wù)依舊,奉兗王令宣眾臣工翌日早準時上朝,不得延誤。當(dāng)日小黃門一走,家里人腿都軟了,稚魚更是被嚇得當(dāng)場哭出來。
他們怕什么,自是怕她一去就再也沒命回來。
畢竟現(xiàn)在外頭已經(jīng)傳瘋了,兗王此番進京為清君側(cè)而非勤王,既為清君側(cè),那先皇舊臣們則必在血洗名冊之中。沒人懷疑傳聞的真實性,因為兗王在殺盡八王的最后一支部曲后,并未
“爹爹!”
兩聲期期艾艾的的呼喚將陳今昭的思緒拉回,她一抬頭,就見到紅腫著兩個眼圈的稚魚正拉著小呈安的手朝她走來。
陳今昭就將他們兩人拉她旁邊坐著,他們家小門小戶,倒也不講究座次那些規(guī)矩,不過往日里除了小呈安大多是由幺娘或她娘抱著喂飯外,稚魚倒是習(xí)慣挨著她落座。
見平日里嘰嘰喳喳似家雀般的兩人,今個卻難得安靜的很,于左右緊緊的挨著她坐著,眼眸都帶著凄惶不安之色,陳今昭的心一下子就酸軟了。
摟過小呈安小小軟軟的身體,陳今昭抬手輕撫了撫稚魚的發(fā)頂,語調(diào)盡量輕松的笑說道。
“人不大,心思倒不小。放心,你哥朝中為官兩年,加官進爵是沒那本事,可明哲保身的本事卻可堪一提的。再說了,既然上頭遣小黃門鄭重的來通知告令,那定是要恢復(fù)朝綱了,此番宣吾等官員入朝也是要處理各項政務(wù),畢竟京都經(jīng)此一劫百廢待興,不知有多少繁雜的政務(wù)要等著我們前去……”
話未說完,她就察覺旁邊人的腦袋越垂越低,細瞧過去,就見稚魚低垂著頭,眼淚珠子啪嗒啪嗒的直往下落,落在膝蓋的那塊布料上,氤氳了一塊深色濕印。
陳今昭后面的話直接酸澀的哽在喉中。
稚魚是被嬌養(yǎng)著長大的,性子似朝陽般張揚熱烈,每日無憂無慮不知愁為何物。便是哪日哭了,那也是嚎啕的哭,邊哭也邊要梗著脖子不服輸?shù)慕腥?,勢必輸人不輸陣?/p>
何曾見她如今日般,無聲無息的垂著臉默默淌淚,簡直是要扎陳今昭心窩子了。
“大姑娘了,還掉眼淚珠子,也不怕小呈安笑話。安心便是,就算有所動蕩那也是大人物的事,就你哥這等微末小官,便是想去礙上頭人的眼都不夠格。莫憂,莫怕,沒哪個大人物會紆尊降貴肯往下瞄我這等小人物一眼。再說,就算天塌了,也有高個來頂不是?”
說著,陳今昭就要抬袖替她擦過眼淚,“待下值后,我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八珍梅與糖蒸酥,好不好?”
陳稚魚趕緊避開,哽語急聲:“大哥莫弄臟了官服,仔細上官怪罪?!闭f著就掏了帕子撇過臉擦過眼淚鼻涕,癟癟嘴,抽噎了聲:“我不要八珍梅也不要糖蒸酥……我要大哥今個下值,早些回來。”
陳今昭如何能不應(yīng)?
稚魚淚眼婆娑:“那我們就說定了。”
陳今昭頷首時趁機移開視線,無法面對稚魚的淚眼。
環(huán)境迫人成長,成長是好事,可其間往往伴隨著劇痛。她寧愿稚魚如過往般不依不饒的纏磨她下值后去買零嘴,也不愿見其此刻眼淚汪汪的哀聲祈求,只為她應(yīng)下早些歸來的諾言。
俯身抱過一直眼巴巴看著她的小呈安,陳今昭托著小屁股顛了顛,這分量是真足。
“安兒昨夜尿沒尿床啊?”
“爹爹,安兒沒有。”
“爹爹的安兒真乖?!?/p>
對著小呈安胖嘟嘟的臉頰親香了兩口,看他伸出小肉手又指指自個另邊臉頰,陳今昭難得輕松的舒展眉眼。
這時陳母發(fā)話了:“好了,時辰不早了,也快用飯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