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羅蹙金刺彩云鸞紋大袖衫華貴非常,金線繡成的鸞鳥在光線下流轉著璀璨的光芒,下系著同色描金的霞帔,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肩頭。
她妝容精致,唇上點了鮮艷的胭脂,更襯得膚白如玉,姿容絕世。
然而,她的寬大袖袍之下,交疊置于膝上的手,指尖正微微收緊,陷入柔軟的衣料之中。
她能清晰感覺到身側那位少女不時投來的目光,那并不算友善。
絲竹聲悠揚,殿中舞姬水袖翩躚,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歌舞之上。
酒過三巡,太皇太后終于含笑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瞬間壓過了殿內的樂聲。
“瑾知,”她喚著沈聿珩的表字,顯得格外親昵,“你如今身為攝政王,日理萬機,哀家瞧著,實在是辛苦。鳶丫頭呢,”
她目光轉向宋南鳶,帶著審視的笑意,“也是個能干的,既要打理王府偌大的中饋,聽聞還要協(xié)理你處理些文書瑣事,真是賢內助。可女兒家身子嬌弱,長此以往,未免過于辛勞,哀家看著都心疼?!?/p>
她頓了頓,目光慈愛地落回身側的少女身上,那少女適時地垂下頭,露出一段白皙優(yōu)美的頸子,側臉線條柔美,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怯。
“書瑤這孩子,自幼在哀家身邊長大,規(guī)矩禮儀是極好的,琴棋書畫倒也粗通,性子最是柔順體貼。哀家想著,不若讓她去王府住段日子,一來呢,陪陪鳶丫頭,說說話解解悶;二來嘛,也好幫襯鳶丫頭一二,替你分分憂,處理些瑣碎事務,豈不兩全其美?”
殿內霎時一靜。
在座的宗室命婦、朝廷重臣的家眷們,皆下意識地垂眸,眼觀鼻,鼻觀心,手中的杯盞似乎突然變得異常有趣。
這哪是去幫忙解悶分憂?
分明是太皇太后眼見自家娘家式微,昔日權勢不再,急于塞人固寵,企圖在這位精心培養(yǎng)的侄孫女李書瑤身上,復刻甚至超越當年江映雪未竟之路,將這枚棋子插入攝政王府。
宋南鳶面上的笑容依舊得體,唇角彎起的弧度絲毫未變,仿佛真心感激太皇太后的體恤。
然而,廣袖之下,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側男人周身的氣息幾乎在太皇太后話音落下的瞬間,便驟然冷了下去,如同暖春驟然墜入冰窟,那無形的寒意讓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起了一層細小的栗粒。
果然,不等她組織好語言回應,沈聿珩已漠然出聲。
他并未提高聲調,甚至語氣都算得上平穩(wěn),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鉆入殿內每一個人的耳膜,帶著毫不掩飾的拒絕與冷硬:
“謝太皇太后體恤。然,”他微微抬眸,目光掃過御座方向,并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王府事務自有王妃打理,井井有條,從未出過差錯。臣,亦不喜外人擾攘清靜?!?/p>
“外人”二字,他咬得極重,如同兩記清脆而響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李書瑤和太皇太后臉上。
李書瑤嬌美臉龐上那抹精心維持的羞怯紅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血色盡失,變得蒼白如紙。
她猛地抬頭,眼眶迅速泛紅,蓄滿了晶瑩的淚水,要落不落,楚楚可憐至極地望著太皇太后,貝齒死死咬住嫣紅的下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皇太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握著佛珠的手猛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