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
數(shù)日后的申時,柴扉小院里,蘇小小打了一盆井水,搬到魏吉跟前。
“來,照個鏡子,看還認(rèn)得自己不?”
魏吉湊過去,盆里映出一張面皮焦黃、長須濃密的臉,起碼比自己的實際年齡大二十歲。
不,自己就算二十年后,也不會長成這樣。
馮嘯還真牛,三教九流的什么神人,都能結(jié)交來做朋友。
魏吉抬頭望著蘇小?。骸澳愕囊兹菪g(shù)好厲害!”
“湊合吧,”蘇小小撇撇嘴,“從前,姐姐我靠唱曲兒掙口飯吃的時候,啥癖好的客人都遇到過。有的,非要咱們這樣水靈靈的姑娘,扮成粗坯的軍爺,唱‘三箭定天山’或者‘饑餐胡虜肉’啥的。你說可笑不,自己不敢北上御敵,就丟幾個銅錢,看婦人幫他們過過干癮?!?/p>
魏吉捋著假胡子,兀自喃喃:“馮嘯干嘛不早讓你來,把我捯飭成這張臉,我不就能出去了嘛。”
蘇小小將得意的笑容一收,警惕道:“怎么?你還是想溜?”
魏吉忙擺手:“不不,蘇姐姐別誤會,我只是,太想吃新鮮的飯菜。你放心,馮姐姐已經(jīng)說服我了,只有把沈琮的事昭告天下,我才能真的過回太平日子。何況,她都愿意去圣上跟前告御狀了,我,我是男人,也不能繼續(xù)這么慫……”
蘇小小面色稍霽:“小阿弟,咱倆今日,是頭回見面,我一個在市井里討生活的商婦,也從未想過教你這樣的王府公子怎么做人。但馮娘子,素日不拿斜眼瞧我,給我買賣做,有打抱不平之事也喊我一塊兒出力,她這般待我,我必不能辜負(fù)她所托。你也支棱起來,咱們要去做的,是積德之事,老天必會保佑咱仨的。”
小半個時辰后,蘇小小和魏吉,儼然是殷勤的牙人和土氣卻有錢的外鄉(xiāng)商賈,緩步走在錢州清河坊的大街上。
日漸西沉,華燈初上,不設(shè)宵禁的大越都城,夏令的晚間,甚至比白晝時,更熱鬧。
魏吉方才,已在幾個食攤上,吃流水席一般,給五臟廟祭了芙蓉肚絲羹、蜜炙鵪子、黃蜆兒豬油餅等五六樣錢州頂出名的街巷美食。
蘇小小知他這大半個月確實餓慘了,又想著今日二人出來蹲點,沒準(zhǔn)得耗到明天,便由著他敞開了吃。
“待會兒別把飽嗝打得震天響就行。”蘇小小揶揄道。
魏吉渾不在意,自己好歹也算大越堂堂郡王的養(yǎng)子,如今竟會被一個從前混瓦子的歌女開玩笑。
自己能不怕被認(rèn)出來地暢行街市,可都是拜身邊這位“歌女”所賜。
再次置身煙火人間的滋味,真好啊。
魏吉決定,等噩夢結(jié)束了,他要去找劉頤。
馮嘯已告訴他,劉頤被女帝赦免了,正在等鳳山縣分些田地。
他魏吉,既然名分上是江夏王府的養(yǎng)子,就和劉頤,是姐弟關(guān)系,為了報答郡王與王妃的恩情,他得照顧劉姐姐。
種田須雇佃農(nóng),劉姐姐何曾會懂這些,有個男人出頭,總好上許多。
若朝廷給的是孬田,招不到人來種,也不怕餓死,他可以當(dāng)個坐堂醫(yī),憑本事讓二人能活下去。
與劉頤姐姐舉案齊眉,是魏吉從前在王府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紀(jì)后,朦朧憧憬過卻又不敢往深里想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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