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第1頁）

不知道等了多久，伴隨著車體下沉的哐當(dāng)聲，公車終于停在面前。林綠禾把最后一口早餐塞進嘴里，任由人群把她推搡到一邊，直到剩下自己一個人才慢悠悠地上車，在靠近司機的地方找到個扶手立定站穩(wěn)。

廣東的入秋，正午時分還像初夏的溫度，微風(fēng)有意回闌暑。公車?yán)锶藬D人，汽油渾濁的味道和濃烈的汗味，再有是熱氣騰騰的早餐味，氣體統(tǒng)統(tǒng)攪拌在一起，裹挾著整輛公車，往每個人的鼻孔里死灌進去。

戴上耳機，綠禾跟著音樂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她是真的愛做白日夢。一直以來都保持一個習(xí)慣，在每日起床后抽出一點時間屏蔽掉外界然后回憶自己的新鮮夢境，并揣度其中意味。夢境所帶來的喜怒哀樂以及每種意象于她而言像是一種暗示和精神寄托，她希望通過這種將夢境和假設(shè)預(yù)兆結(jié)合推測的無科學(xué)依據(jù)支撐的愚蠢做法，為自己的生活添姿加彩。

另外她還有一個習(xí)慣，就是記日記。這兩個習(xí)慣是她寡淡生活的甜味劑。

到醫(yī)院里排隊交錢后，綠禾坐在三號室門口等待。她常年患有鼻炎，嚴(yán)重的時候晚上睡覺鼻子總是堵塞兼流鼻涕。綠禾是一家人擠在閣樓大通房里睡覺，她沒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兩個床隔著布簾子，除了遮擋住她十三歲的堪堪發(fā)育的身體，沒能夠遮住她擤鼻涕的聲音。每晚她在床頭放一包紙巾，睡覺時候鼻子不舒服就擤一下。深夜家里靜靜的，突兀地響起她擤鼻子的聲音。

這時候父親往往都會大吼一句

“吵到老子睡不著！死人討債鬼！”。

綠禾母親照例起身附和安撫幾句，然后大家又安靜睡著。

昨夜便是如此。她鼻子實在是難受，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坐起來試圖讓鼻子通暢點。拿出手機，確認(rèn)已經(jīng)徹底靜音。

手機彈出信息。

【那么開學(xué)后見面吧?！俊惥?。

瞬間她心跳加速，感覺從血肉中生長出無數(shù)藤蔓彎彎曲曲包裹住她的心臟，猛地死死勒住，勒得她透不過氣來。她閉上眼睛，企圖分析這是不是戀愛的感覺。

陳敬。陳先生。瘦高個子，喜歡戴無框眼鏡，文質(zhì)彬彬。三十六歲，足足比綠禾大十八歲。

大概半年前，兩人在某社交軟件上相識，陳先生只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攻略了這個不諳世事的女生。輕易能夠看破的心理缺陷和現(xiàn)時需求，在自己能夠接受以及把控下的愚蠢無知。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綠禾穿著一條廉價的小裙子，坐在他對面小口小口地喝湯。整個人怯怯的，故意裝淡定的模樣，甚至?xí)吓f碎屏的二手手機遮遮掩掩。

陳先生說：“吃完飯有想去的地方嗎？”綠禾搖搖頭。

陳先生繼續(xù)說，“到時候考完試有想去的地方嘛？”綠禾搖搖頭，又點點頭，捻了捻手上的紙巾，“不知道去哪里。應(yīng)該去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