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法堂冰冷肅殺的回廊,如同巨獸的腸道。壓抑的石壁,昏黃的油燈,無處不在的淡淡血腥氣,還有張力那毫不掩飾的嫌惡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的陸平。
身體像一具被掏空的破麻袋。內(nèi)腑的傷勢在“問心”的巨大精神沖擊下雪上加霜,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味。
精神力徹底枯竭,太陽穴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反復(fù)穿刺,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是扭曲晃動的光斑。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冰冷的鉛水,全靠張力那粗暴的拖拽之力,才勉強維持著踉蹌的步伐。
屈辱嗎?
是的。如同貨物般被拖行,被俯視,被輕蔑。這份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著他的自尊。
但此刻,占據(jù)陸平心頭的,不是屈辱,也不是傷痛。
是冰。一種在絕境中淬煉出的、剔透骨髓的冷靜。如同被血與火反復(fù)鍛打的寒鐵,所有的雜質(zhì)和軟弱都被焚盡,只剩下最純粹、最堅硬的意志核心。
周康最后那句“好自為之”,以及那審視中帶著一絲探究的眼神,如同迷霧中的微光。沒有定罪,但也絕非信任。這微妙的平衡,是他此刻唯一能立足的縫隙。
終于,沉重的執(zhí)法堂大門在身后轟然關(guān)閉。外面灰蒙蒙的天光刺得陸平瞇起了眼。喧囂的市井聲、泥土的氣息、雜役區(qū)特有的酸腐味……重新涌入感官,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不真實感。
“滾吧!下次再敢惹事,就沒這么便宜了!”張力猛地一推搡,將陸平甩開,仿佛甩掉什么臟東西,鄙夷地啐了一口,轉(zhuǎn)身返回那冰冷的殿堂。
陸平身體失去支撐,踉蹌著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塵土混著未干的血跡沾了滿臉。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暗紅的血沫濺落在灰撲撲的地面上,刺目驚心。
他沒有立刻爬起來。額頭抵著冰冷粗糙的地面,急促地喘息著,貪婪地汲取著這帶著自由氣息的空氣。
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無盡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意識在昏厥的邊緣沉沉浮浮。
不能倒在這里!
趙小虎!廢墟下的幼苗!陳貴的毒牙!血影的威脅!
一個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意識深處!強行驅(qū)散了昏沉的迷霧!
“呃……”
陸平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如同受傷的野獸。他用盡全身力氣,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
沾滿泥污和血漬的雙手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暗紅的掌印。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朝著雜役區(qū)丙字區(qū)域的方向,踉蹌而行。
每一步,都牽扯著內(nèi)腑的傷勢,帶來鉆心的劇痛。
每一步,都榨取著身體最后一絲潛能。
每一步,都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路上的雜役弟子遠遠看到他這副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模樣,無不驚恐地避讓開,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憐憫,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陸平對周遭的目光視若無睹。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間破敗的土坯房,以及那片埋葬著最后希望的廢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