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頁）

及至廣陵樓雅間坐定，小六徑自尋來王掌柜：“勞您駕，煩請(qǐng)裴老板過來唱幾折子戲，給咱少爺解悶?！?/p>

王萬福搓著手陪笑：“裴老板這會(huì)子…實(shí)在抽不開身”

小六瞥了眼垂眸把玩茶盞的少爺，壓低嗓子：“王掌柜且仔細(xì)思量，北平城里能讓咱少爺青眼的角兒可不多?！?/p>

若是旁人，王萬福一定把人截回來，可裴元正給自個(gè)東家和雷司令作興，這人怎么接得過來？！

見王萬福仍面露難色，小六聲調(diào)陡然拔高：“裴老板如今是鍍上金身了？”

“罷了。”福嶸撂下碗蓋，“強(qiáng)求反倒無趣?！?/p>

王萬福急得直抹額角冷汗，追著賠不是：“福爺海涵，委實(shí)是”

福嶸駐足拍了拍他微顫的肩頭，“開門做買賣，各有難處?！闭f罷，不再給他回話的機(jī)會(huì)，徑自往樓梯口去。

小六沖王萬福啐了口，疾步跟上?？諘绲难砰g徒留掌柜扶著門框捶打胸膛。而此刻裴老板的頭冠正被雷司令那幫丘八扯歪了半邊。

福嶸立在廣陵樓的匾額下，暮色里人流如織，糖葫蘆叫賣聲混著留聲機(jī)里的《人面桃花》好不熱鬧，偏他心頭落著北平城最寂的雪。

良久，他說了句:“我該成家了吧？”

小六險(xiǎn)些跌了手里的暖手爐。若叫天津衛(wèi)的老爺聽見這話，怕是要驚動(dòng)京津鐵路局開條專列。

“少爺可要去陶府賞梅？”小六攥著袖口試探。陶家二小姐的八字帖，自她及笄那年便焐在福宅佛堂的紫檀匣里，如今已過了兩度寒暑。

福嶸嗤笑一聲，轉(zhuǎn)向巷口：“去慶元春透口氣。”

慶元春？

見少爺報(bào)了路名。他才想起那小窯樓……

黃包車碾過八大胡同的青石板時(shí)，穿紅透綠的姑娘們甩著湘繡帕子，活像一群啄食的錦雞。小六揮出四五條水蛇臂，才護(hù)得少爺擠到那朱漆斑駁的樓門前。

穿葡萄紫旗袍的女子正倚著門柱子嗑瓜子，月光照過那鬢邊半褪未褪色的頭面，在門檻上映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銀斑。

福嶸抬手拍開她拋向空中的瓜子殼：“姑娘倒是好自在?！?/p>

蘇小喬聞言嚇一了跳，回頭看向眼前的兩陌生人，皺得鼻梁都起了細(xì)紋，做了個(gè)禁聲的手勢(shì)。

目光觸及她的剎那，福嶸只覺心底陰霾瞬間消散。道不明緣由。

他眼底溢出幾分玩世不恭，嘴角輕揚(yáng)，“可還記得我？”

黑燈瞎火的，打眼一瞧沒留神，再定睛一看，蘇小喬火氣噌地就冒了上來，就是這個(gè)瘟喪上回害自己被打得老慘了。

她冷不丁地呢喃了句：“燒成灰都記得?！?/p>

福嶸又笑了，這一笑如雪后初霽，讓他清俊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不請(qǐng)我進(jìn)去坐坐么？”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時(shí)，忽瞥見二樓馮虎探出的瓜皮帽，生生咽下喉間惡氣，不情不愿地挽上他胳膊，活像逮著個(gè)金蟾蜍：“爺，里頭請(qǐng)?！?/p>

福嶸任憑她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