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西爾維婭接過蓋爾遞來的名片,上面寫著“喬治·伯納德·蕭”,作家和劇作家。
“我也不認識,似乎是一個什么組織的骨干,和總工會那邊關(guān)系匪淺?!边@時候蓋爾也不好掏出斯文頓的信來照著念,“或許你們可以抽空拜訪他一下,失權(quán)的人不互相抱團,難道要去跪‖舔既得利益者嗎?”
西爾維婭被她直白的話堵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有過在pnb的短暫工作經(jīng)驗,她們當然考慮過是走基層路線還是上層路線,現(xiàn)在看來,這在蓋爾·納什眼里根本不是個問題。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她溫柔地摟住蓋爾的肩膀,“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很愿意聽一聽?!?/p>
蓋爾短暫地被同齡人小甜豆治愈了一下。
“我很迷茫?!彼f,試圖通過打比方來描述自己的心情,“就像你走路,你邁出了一步,下一步該向哪里邁、什么時候邁、以怎樣的姿態(tài)邁,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p>
“你看不到自己的路嗎?”西爾維婭困惑極了,她就可以看清自己的前路,這條路對所有婦女社會與政治聯(lián)盟成員來說都清晰無比。《簡妮·布蘭登法案》的問世固然是劃時代的,但路還長著,她們現(xiàn)在無異是在半場開香檳。
但是開就開了,這個法案值得。
“我只看得到終點,但我不知道要怎樣走過去,我只能誤打誤撞,走一步看一步?!鄙w爾說道,“就像午餐肉罐頭。”
她最開始搗鼓坦克也并不是為了簡妮的理想,她只想淘換點馬克沁的圖紙、技工什么的弄回去。
“哎說起來,這個新罐頭名字好怪。為什么一定是‘午餐肉’呢?為什么商標要叫‘梅林’牌?”
“啊這……”蓋爾苦笑,因為她從小吃到大的就是梅林午餐肉?。∷€想問為什么呢!至于梅林……有本事復活找她算賬,沒本事就只好看著她編一個“乾隆下江南”的故事,就寫亞瑟王微服私訪,大中午的找不到旅店,邂逅格溫娜維爾貴女以一種特殊佳肴賑濟災民,軍師梅林獻計賜名“午餐肉”,有情人終成眷屬。
老少爺們就好這口兒,簡直完美。
斯文頓帶陸軍部軍需處的人來諾里奇下訂單的時候,也問了這個問題。蓋爾正看著老普林斯簽合同,簡明扼要地把故事一講,她甚至連廣告宣傳單都設計好了,隨時下廠付梓。
“我差點簽錯自己的名字?!崩掀樟炙贵@魂未定,“您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緊?”蓋爾反問,“一種歷史悠久、險些失傳的古老美食,它的意義在于喚起民眾的民族自豪感——還有誰比亞瑟王更合適?難道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是鐵板一塊?拋下地域恩怨,都是大不列顛的子民,這才是最重要的?!?/p>
軍需官眨眨眼,這個問題是不是超綱了?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不是來給弟兄們打飯的嗎?
“我不認為單憑一盒肉罐頭就能做到這一點?!彼刮念D開了個玩笑,“現(xiàn)在合同也簽了,您可以停止推銷了?!?/p>
“這又不是給您這樣的人吃的!”蓋爾嗤笑一聲,“或許我們可以想象一個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一個疲憊的士兵正在戰(zhàn)壕里用軍刀挖著罐頭肉吃。他獲得了飽腹感,補充了鹽分,再看到包裝上的紅龍和米字旗,會不會覺得心里也充滿了力量?”
好像……有點兒道理?斯文頓遲鈍地想,幾乎不敢去看蓋爾·納什的臉,那張臉說什么似乎都有道理。他得認清自己的位置,堅持自己的立場。
“恕我直言,現(xiàn)在你們靠什么來營造這種集體榮譽感?‘日不落帝國’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如果這個國家真的無往而不利、是上帝在地球上的代理主宰,在我的會客室里焦慮得不能自已的又是誰呢?”
軍需官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些事。來自于殖民地的反抗簡直是遍地開花,他們也不總是贏的,甚至輸?shù)煤軕K也有過。比如隔壁海軍部,前年大沽口一役簡直打得讓人摸不著頭腦。消息傳回來,如實報道會被輿論罵個臭死,可怕的是編理由都不知道該怎么編。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罪魁禍首正笑吟吟地坐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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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頓先生有些難堪,他整了整領(lǐng)帶結(jié),邀請蓋爾去吸煙室坐坐?!拔也粫斦娉闊煹?,哪怕我不顧及一位淑女,也要看在那些東西的份兒上?!彼Φ溃澳鷰Щ貋砹藛??”
“當然,我將它們藏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蓋爾請女仆去她的臥室取來皮箱,“您直接拎走吧,我再買個新的。”
斯文頓叼著沒剪頭的雪茄,草草打開看了一眼,那是滿滿一箱子的資料,有圖紙,也有筆記,更有他看不懂的各項數(shù)據(jù)。
“您沒從活人腦子里找到的東西,全在這兒了?!鄙w爾從箱子底部翻出厚厚一大本操作手冊,“我當初要求他們寫下這些的時候,讓他們想象自己在教一個剛剛從教義問答掃盲班畢業(yè)的白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