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姬抿起嘴,半晌才道:“神官們能夠驅使不被雨水澆滅的火焰,這樣的人,說不定英國也有呢?”
一提起那場火災,千代的心情就更加不美麗了,只聽直子姬又說:“那輛撞我的車里是沒有司機的,他原本站在另一邊等著替我開門。”
“還好、還好!”千代忽然舒了舒xiong口,“我還想英國車都那么厲害了,一眨眼就能從靜止到‘嗖’——我們日本車該怎么辦呢?這不就落后一大截嗎?原來是和那群高帽子一樣?。∧俏揖头判牧?。”
直子姬哭笑不得地沖她點頭:“去吧,記得保護好自己?!?/p>
“?。俊?/p>
“你雖然只是使女,但也算是外交人員,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日本的國土。”直子姬平淡地說,因為太平淡了,反而失去了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倒有點兒像是照本宣科,“沒必要委曲求全,沒必要忍氣吞聲,不合理的要求就給他打回去,知道嗎?”
“是!”千代卻鄭重地大聲應下,礙于這里是醫(yī)院不能行禮,只好深深一彎腰,昂首闊步地出病房去了。
走廊上站著五六個人,有男有女,也算是英國特色。單從外表和站位就能看出他們分屬不同的部門,打頭的年輕男人有一頭漂亮的金棕色頭發(fā),碧藍色眼睛也很深邃,看上去和千代的哥哥差不多大,和身后跟著的兩個人一樣都穿著板板正正的西裝,女士穿著套裙。
另外兩個人就比較神經了,千代毫不猶豫地給過去一對白眼。兩個板著臉不茍言笑的冷酷男人,穿著如出一轍的黑灰長風衣,這樣齊刷刷出現(xiàn)在街上,好么,和那群1921年了還在戴烏帽子招搖過市的神官有什么區(qū)別?這一看就有故事呀!
第三組和第四組都是單蹦,墻邊倚著一位神情疲憊的中年女士,她甚至就那樣盹著了,最遠處有個花白頭發(fā)的老頭,正纏著直子姬的主治醫(yī)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精神頭不像六十的,倒像是十六的。
原來的警衛(wèi)已經退去了走廊兩端,將這里牢牢封鎖起來。千代有些不高興地從來客身上收回目光,還沒開口,那個長得很鮮艷的年輕人張口就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
千代目瞪口呆!
她一個日本人孤身深陷英國醫(yī)院這幾天,遇到的每一個人,醫(yī)生也好、護士也好,甚至于警衛(wèi),都很體貼她可憐的英語水平,說話盡量說得極慢,聽不懂還能重復,甚至還給寫下來,甚至還從僑商那里搞到一本全新的《和英詞典》。
但現(xiàn)在呢?嗯?她火冒三丈!直子姬一來倫敦就被刺殺,這么多天除了看門的警衛(wèi),有能負責的人來看過一眼嗎?甚至連個幫手都不給她派!
千代剛要發(fā)作,就看到生平所見僅次于火塔的離奇一幕:無數細小的字跡憑空浮現(xiàn)在空氣中,書寫工整,文法完備,排版流暢,甚至還是最高格的敬語——她心情一下子就舒暢了,認認真真地看起來:
年輕人有一個長名字,略;來自一個看不懂的部門,略;這個部門專門負責處理魔法使與普通人之間的糾紛——原來英國管烏帽子叫這個,略;綠光是致命的咒術,身體的任何部位沾一點兒就會立即暴斃,所以那輛發(fā)飆的汽車其實是救了直子姬一命?千代只想冷笑。
“ok嗎?”年輕人問,這個千代能聽懂,遂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這下魔法使們連口都不開了,直接拿根長木棍一揮——大概就像是烏帽子手里只會戳戳戳的折扇?
新的內容浮現(xiàn)出來,先介紹了第二組冷面酷哥是魔法使的警察,第三組困倦女士主業(yè)負責消除普通人的記憶,這些日子都在忙善后,三天沒回過家了,第四組活潑老頭是魔法使的醫(yī)生,最擅長各種疑難雜癥。
“被車撞算疑難雜癥?”千代簡直懷疑他寫錯了。
“發(fā)音很標準呢!”年輕人稱贊她,一揮手又是一大篇,沾上敬語就短不了。
這次主要是說他們本來是要修改直子姬和千代的記憶,結果不慎聽到——都怪墻壁太薄隔音太差翻譯咒太好用——原來這二位早就和魔法使有過交集了,甚至還原原本本地保留了自己的記憶。他們想請千代簡單地講一講那是怎么回事,再評估一下是否還需要三號女士動手。
千代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她連祖母都沒說呢!可這些人遠隔萬里,等她們隨皇太子離開英國,誰還記得誰呢?說說……應該沒事吧?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失去自己的記憶呀!
她將心一橫,說了。
但隱下了神官們與直子姬關于“橫濱騷亂”的前仇,也隱下了和直子姬合謀賺外快的西歐商人,這波人好像沒什么用啊?她提到異常飄飛的禮服,也提到隨扇子舞動的火星,提到受神官心意控制的火勢,還提到暴雨如注下輝煌如初的火塔。
魔法使們齊齊仰頭盯著空中的文字,看上去有點兒呆。
“知道那邊亂,沒想到這么亂?!贝┪餮b套裙的女士撓撓頭,“為了疑似黑巫師,不惜讓西敏寺燒成白地,嘿!這魄力!”
“最可怕的難道不是他確認人家無辜之后還要滅口嗎?”他同事補充,“就沒人管管嗎?”
讓雙方可以良好溝通的咒術還在盡職盡責地發(fā)揮著作用,他們說什么都被千代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由氣得面色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