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去看看嗎?聽上去她有大生意來了,要是能再賺五百英鎊,水生和強尼就不用在地獄里等到年底了吧?黃阿婆將心一橫,左手兜著漁網(wǎng),右手抄著板凳,梭子咬在嘴里,拖拖拉拉地跟了上去。
家里很空很靜,鴨子早上就放出去了。在這樣橫平豎直、有頂有墻的地方,越發(fā)顯得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外墻上那些森綠、檸檬黃、櫻桃紅的彩漆彩匾,簡直像是在嘲諷她。黃阿婆寧愿呆在外頭,雖然毗鄰魔鬼林,這一帶平素也少有人來,但天地?zé)o邊,每個人放大了看也都是孤零零的,她的寂寞也就不起眼了。
黃阿婆在前庭兜了一圈,沒找著人,倒是后院傳來古怪的擊打聲。她躡手躡腳地跟過去,平白地竟起了一陣毫無緣由的童心,還挺好玩的,她想,洋菩薩說世界上只有這么一個神,是獨苗苗,就像強尼是她的獨苗苗,那這些人又怎么說呢?
“……已經(jīng)到了棉蘭老,只好又往回趕?!庇幸粋€新的聲音輕快地說道,“我使了個小把戲,把他們也都引回來了。”
一個年輕人——以黃阿婆的年紀(jì)來看,二十歲、三十歲或者四十歲,都是年輕人——紅頭發(fā)藍(lán)眼睛,長得真帥,正瀟灑地坐在她那張舍不得、拖不動所以扔不了的三條腿破桌子上,支著一邊膝蓋,另一條腿晃啊晃啊。
怪聲來自于他身后的龍眼樹,正該下果,黃嘟嚕金燦燦,一大串一大串葡萄似的,看著喜人??牲S阿婆自己摘不了,還打算等房客們告辭時,隨意央求他們一央求就完了——如今那些圓溜溜的小果子正自動自發(fā)地往竹匾上落,發(fā)出“劈劈啪啪”的擊打聲。
就像那一大枝枇杷。
“他們在巨港又追上我,我們互相困了對方五天?!本椭@奇奇怪怪的噪音,新人繼續(xù)說個不停,“你真該和我在一起的,紐特,我至少對著三條大蟒蛇喊‘瑪納薩’,我多少有點兒蛇盲,這你是知道的?!?/p>
“呃……”提箱青年笑起來——這不是會笑嗎——原來他叫做“紐特”,這名字有點兒怪,“我恐怕你還有點兒地理盲,鄧布利多,瑪納薩學(xué)會游泳之前,她都不會出現(xiàn)在你們的戰(zhàn)場上?!?/p>
“那完了!”新人鄧布利多快活地將兩手一攤,“我把梅瑞托我?guī)У姆涿鬯究刀寂赏炅?!?/p>
“為什么岡特會知道?”
“這個問題你恐怕要去問蓋爾?!?/p>
“問過了?!蹦觊L者臉上肌肉抽動。
“只有你自己嗎,鄧布利多?”提箱青年紐特迫不及待地問,“忒修斯他們呢?”
“可憐的忒修斯,他本來從18年就開始攢年假了?!毙氯藝@了口氣,“但唐寧街收到一封信?!?/p>
“噢,格林德沃的裸照?”
紐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鄧布利多的目光落在整個人都漲得像顆番薯的青年身上,一時了然:“你都知道了?!?/p>
他臉上微微也有些紅,但舉止仍舊自然隨意,反倒是那個內(nèi)向的紐特,看上去快碎了。
“是一張亞洲地圖?!编嚥祭嗾f,“一張新的地圖。有的地方不見了,有的地方涂成了黑色,有的地方畫滿了象征著戰(zhàn)火的刀劍十字?!?/p>
“沒、沒留下什么話嗎,納什小姐?”紐特哆哆嗦嗦地插了句嘴,竭力讓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他現(xiàn)在不像番薯了,像一顆流心西紅柿,腦門冒汗,眼神滴答,黃阿婆簡直好奇死了,這個格林德沃到底是什么絕世大美女?能把這個小年輕蠱成這樣?
“她說,‘還我’,落款是‘米小姐’3。”鄧布利多聳了聳肩,“據(jù)說當(dāng)天下午,第二、第三批的歸還文物就上船了,前首相嚇得舊病復(fù)發(fā),連我都險些被請回去,忒修斯他們當(dāng)然統(tǒng)統(tǒng)留下來值班。”
“蓋爾沒有惡意?!蹦觊L者搖了搖頭。
“為你這句話,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失笑,“看見外面那片海了嗎?那是前首相委屈的眼淚?!?/p>
“她惡意指向的人,一整個種族都快死光了?!蹦觊L者西弗勒斯冷冷地說。
樹下再無人說話,只有龍眼“吧嗒”、“吧嗒”掉個不停。一蓬枝子接完,那竹匾不知何時、也不知被誰挪到了另一枝繁茂的新果下頭,又“劈劈啪啪”地開始了。
黃阿婆將目光戀戀不舍地從竹匾里冒尖兒的龍眼上移開,心里還在盤算著能賣多少錢,忽然就看見貌似也在發(fā)呆的鄧布利多毫無預(yù)兆地看向了自己這邊,笑著沖她眨了眨右眼。
“?。 彼摽诩饨?,連忙拖著漁網(wǎng)板凳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跑著跑著又覺得不對,她有什么好心虛的?這是她黃蓮珍的家,這群聽上去就是要胡作非為的怪人,是她的房客——租錢早早結(jié)清,她隨時都能翻臉把人趕走。
而且這幾個一看就是好人。倒是早上想吃木瓜的漂亮小姑娘,看人的眼神陰惻惻的。
黃阿婆心里嘀嘀咕咕,面子上卻不好意思回去,她一個老年人,是尊長,要臉面的。遂想了想,從大襟拔下一截針線——針鼻是一粒真的金剛鉆,結(jié)婚時水生給的聘禮——便重又踽踽往門外去、想借著天光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