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人已來到身后,拉起他的手臂,定睛瞧手臂肌膚,方才恍惚,還以為是道血痕,仔細看,原是舊疤。
“嚇死我了,人吃過酒便不小心,再摔壞了!”
晏云深怔住,那條疤,十幾年前接她落下的傷,其實早不在意,但如今始作俑者就在眼前,還嬌嗔地冤他不小心。
那會兒他不過十來歲,少日拏云志,杏花吹滿頭,可在官場泡久了,也學會明推暗就,爾虞我詐,而她也變了,變得卻不多,雖是極力撐著,眸子里的爛漫依舊,膽子大到敢去行刺當朝大員,又與自己來到晏家,還有胡摸亂碰的毛病,始終未變。
“哎呀,挺深的。”清芷咬緊嘴唇,滿屋燭光吻上桃花面,語氣里全是關(guān)切,“什么時候傷的?還疼嗎!”
“疼——”
他任由她拉著手臂,眉尖松開,又改了口風,“也不太疼。”
心情七上八落,太不像他,燭火溫柔,夜極靜,晏云深頓了頓,終于抽回手。
肯定喝多了,話都顛三倒四,也不知哪里又得罪人家,清芷楞神,本來還想與對方商議賀禮,看來不成了。
再過日便是端陽節(jié),清芷與采芙一直窩在屋內(nèi)繡荷包,陽光明媚,一天賽過一天熱,小丫頭洗好果子擺上,抬眼見老太太房里的竹羽笑著過來,福了福道:“各房太太都在老太太屋里,叫姨娘吶?!?/p>
清芷放下手里針線,略作打扮,與采芙一并跟去,進屋時聽里面嘰嘰喳喳,笑聲不絕于耳,不知講的什么。
剛轉(zhuǎn)過巒嶂屏風,老太太便笑著喚,“蘇姨娘,快來,眼見著過節(jié),我也分你們幾樣好玩東西。”
她還沒應聲,只聽三太太牙尖齒利地接話:“老太太發(fā)善心,我們哪里見過好東西,屋子里有一說一,但凡像樣的都是老太太賞的,一到逢年過節(jié)呀,我的心就跳得厲害,又要得新鮮玩意了?!?/p>
一番話說得滿屋人笑,老太太滿臉喜色,瞧面前丫鬟銀盤里捧的綾羅綢緞,拉清芷坐下,“你新來,今年先選,別管規(guī)矩不規(guī)矩,我們家不講究那些,只求一個和和美美,你敬我,我愛你,內(nèi)里和睦,他們爺們出去才能有所作為?!?/p>
清芷特意挑了幾批紗羅,三兩件首飾,不算最好也不算差,笑道:“多謝老太太,各位太太,今年可讓我拔尖兒了?!?/p>
老太太連忙讓人包好,一并交給采芙,又對旁邊的慶娘使眼色,對方出去進來,手中已捧著個流光溢彩的瑪瑙枕,驕陽下熠熠生輝。
滿屋人的目光都落到上面,嘖嘖稱奇,老太太直接放到清芷手中。
“我本想選個吉利日子接你進門,知你也是好人家姑娘,世事浮沉,豈是個人能做主,我家歷來明理,不像那些爬高踩低的,既進門,我便待你們都一樣,這個瑪瑙枕就算作賀禮吧?!?/p>
三太太眼光一挑,乖聲做樣,“老太太真偏心,六妹才進門就得好東西,我是知道我平時多討人嫌了?!?/p>
話里真真假假,語氣卻可愛,如小孩在撒嬌,老太太笑道:“快煮一碗百合蜜來,封住這丫頭的嘴,她剛進門時,我給的東西難道還少!這幾年上上下下若說我偏心,也都在她那里了?!?/p>
大太太一邊摸著鍛子,挑了個飛眼,懶得理,二太太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忙跟著笑,起來打圓場,“可不是嘛,人都說有福人偏還祈福,就是三妹妹了?!?/p>
屋子里又笑開來,其樂融融。
清芷手中捧著瑪瑙枕,卻是好中又好,貴中又貴的東西,等大家靜下來,朝老夫人拜了拜,“多謝老太太,我年紀小,父母又不在了,如今再得了親人,真是造化,前幾日六爺說屋里太熱,晚上睡不安穩(wěn),剛好給他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