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只覺得心里忽然空蕩蕩的,失去了一直以來托舉著他的支點。
他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的辦公室,只記得臨走前聽見馮老師喃喃罵道:“唉,也不知道家長是怎么照顧孩子的,明明知道孩子是體育特長生還不看緊點……”
屋外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顧北卻感受不到熱,行尸走肉一般,出了校園后便漫無目的地游蕩在這座城市里。
少年清瘦到令人心疼的背影頹唐地佝僂著,稍長的劉海擋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瞧見時不時掉落的眼淚。
他咬緊牙關(guān),唇瓣顫抖不止,倔強地不肯發(fā)出一絲嗚咽。
十七歲,本該擁有如樹般向上生命力的年紀(jì)。
顧北卻似早已枯萎凋敝的枝藤,失去了繁茂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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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像灑落的顏料,染紅了整片天空。
顧北面無表情地回到家,剛用鑰匙打開門,迎接他的是一個朝他砸來的瓷碗。
他躲閃不及,額角被砸破了點皮,有血順著流到眼角,刺得他眉頭一緊。
“你個吊東西還知道回來!”一道嘶啞難聽的男人叫喊在客廳里響起,伴隨著電視機吵人的歡笑,“一下午死哪塊去啦?叫你他媽留在家伺候我聽不懂人話是啊!”
顧北沒吭聲,盯著腳邊破碎的瓷片,眼里的情緒如濃霧翻涌。
大伯母潘文麗聽到動靜從廚房走出來,目光嫌惡地瞥了眼門口一動不動的顧北,抓過掃把將碎瓷片打掃干凈,期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胳膊肘撞向他,害得他差點摔倒。
“死人一樣杵在這里做什么?”潘文麗尋到了由頭,三角眼一瞪,狠狠剮著他,“出去玩也不曉得說一聲,拖著條斷腿到處跑,生怕鄰居不曉得你可憐是???”
女人這種夾槍帶棒的指責(zé)顧北早已見怪不怪,他心里冷嗤,兀自拄著拐杖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路過餐桌時瞧見滿桌狗舔過一樣的菜盤,顯然他們是一點沒打算給他留飯。
見他不應(yīng)聲,潘文麗嘟嘟囔囔地又罵了幾句“小白眼狼”“小chusheng”“沒良心”,眼神在掃到顧北的右腿時閃過一絲心虛。
“哎哎哎,誰允許你回屋了?!?/p>
路過茶幾,顧軍抓起手邊的晾衣架敲了敲顧北的拐杖。
顧北停下來,狹長鋒利的鳳眸冷冷地凝視著他。
顧軍是大伯顧衛(wèi)朝和大伯母潘文麗唯一的兒子,兩口子當(dāng)眼珠子一樣的疼。
他比顧北大整八歲,二十五的人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也不去工作,在家啃了三年的老,整日對著電腦打游戲,把自己生生吃成了兩百多斤,一臉的橫肉,原本清秀的五官都變得油膩猥瑣,頭發(fā)斑禿成塊,像一攤爛肉似的躺在那兒,散發(fā)出腐朽難聞的氣味。
顧軍仗著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對顧北這個“借住”在他家的外人極盡使喚和羞辱。
此時他的左手臂也打上了石膏,面前茶幾上堆滿了拆封的零食袋和喝到一半的奶茶杯。
顧軍對上顧北那雙出眾的眼睛,嫉妒又惡毒地啐了一口,罵道:“臭小子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說罷,他揮動晾衣架,狠狠抽在顧北受傷的腿上。
顧北瞬時額頭冒出冷汗,手上拐杖一個不穩(wěn),他整個人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縮成團。
潘文麗在不遠處望著這一幕,面上是對此習(xí)以為常的神情。
顧軍起身一腳踩在他背上,笑聲刺耳:“你個沒爸沒媽的東西,天天傲得跟個什么似的,我家給你口吃的你就應(yīng)該像條狗一樣感恩戴德?!?/p>
話落,他又踹了顧北一腳,蹲下身抓著他的后腦勺,把頭往地上按,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冒出兇狠的精光:“我讓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不然就不光讓你斷一條腿這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