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甜品,康斯坦斯?!睔W洛斯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幾個月的時間,她已足夠了解康斯坦斯的喜好,比如說不喜歡甜食這一點。
“也許我可以試著喜歡?!笨邓固顾钩瘹W洛斯微微一笑,拉過她的手,干燥溫暖的手心相觸,歐洛斯不免一愣,燈影綽約,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向對面的甜品店。
已經九點了,甜品店還沒關門,只留下一個身型瘦削的店員站在玻璃柜后方點單收賬。今天是圣誕節(jié),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人們都在家里享用圣誕大餐,客廳跟餐廳的交界處,掛在杉柏樹上的冬青跟槲寄生,閃閃發(fā)亮的金色彩帶送來各式各樣的禮物。對于外界發(fā)生的一切,他們充耳不聞,漠不關心。
“政府的作用就是維持平衡。他們用fandai的錢去支持反恐,用販賣武器的錢去支持反恐,到頭來反恐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和平,而是為了引發(fā)更多「有利可圖」的沖突。這就是時局,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康斯坦斯的鼻子里輕輕發(fā)出一聲鄙夷的音調,她身上的煙草味鉆進歐洛斯的鼻尖??磥砜邓固顾挂矝]少躲在暗處排解心中的郁結。
“今天又是誰惹到你了?”圓桌上有個裝滿淺綠色液體的酒瓶,歐洛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甜品店居然會出現酒,好吧,誰讓店主是個俄羅斯人,她已經完全能夠理解這種不合常理的詭異。
“工業(yè)大臣的女兒。她老跟我作對,就因為我祖父的影響力遠不如以前。她父親那些事,我都懶得拿出來作為談資?,F在倒好,她不斷強調撒切爾時代的反恐手段不夠強硬。是的,布萊爾政府是挺強硬的,借著布什的手將全國的注意力從不斷攀升的失業(yè)率轉移到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的中東。他的內閣也好意思說出這句話?!笨邓固顾挂粋€勁兒地抱怨,她看見歐洛斯呷了一口酒,目光一怔,順手將酒杯奪走。
“你不能喝酒,你看樣子就沒喝過酒。”康斯坦斯盯著歐洛斯突然漲紅的臉說。
“你喝過?”歐洛斯的頭有點暈,她眨了眨眼。
“當然,我十五歲就偷喝了漢弗萊珍藏的法國紅酒;十六歲那年的復活節(jié),為了慶祝耶穌在被釘死后第三天復活的神跡,我在回家的路上抽完了一根煙?!边€沒說完自己的叛逆事跡,康斯坦斯自己就先咯咯笑出了聲,她有點得意地加了一句,“不留痕跡地干壞事,這我還挺擅長的?!?/p>
歐洛斯沒有說話。這些天她睡得很少,腦海里塞滿了無數的信息:范圍大到有關倫敦、有關英國乃至世界的骯臟幕后交易,小到有牛津大學助理教授的桃色丑聞。她的大腦只需要休息幾個小時就能留下很深的印象,可最近她睡不著,這是歐洛斯自六歲那年被孤零零關進謝林福特島后,第一次精神旺盛到難以入睡。
普通人的生活,她觀察、學習并加以模仿,有段時間她曾覺得這一切值得掙扎,她從監(jiān)獄逃離,夜色掩蓋了傷害,宛如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披上一層人類道德的束縛衣。痛苦,這種類似贖罪的情緒,她不曾擁有。但在猛烈的酒精作用下,歐洛斯頭一次為自己的選擇,生出一種微妙的悔意。
康斯坦斯仿佛能看到歐洛斯心中所想,她舉著酒杯,微笑道:“absthe,苦艾酒,它會讓人出現幻覺,大劑量更會引起肌肉痙攣。所以早年間被歐盟國家以及美國禁止販賣。不過王爾德、蘭波還有波德萊爾,倒是對這酒。它的酒精度數高,你喝不慣——不是你的問題。不過,這里為什么會有酒?”康斯坦斯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酒杯再次被歐洛斯奪回。
“綠色的眼睛,”歐洛斯透過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順著杯沿,仔細打量著對面的女孩:康斯坦斯的眼睛總會讓她想起夏洛克,但兩者又有不同:每當康斯坦斯仔細打量別人時,她的眼神總給人一種逃避和掙扎的感覺;可夏洛克,歐洛斯那位不近人情的兄長卻完全相反,他投來的淡淡一瞥,銳利之中有不加掩飾的審視。他根本就不在意周遭的普通人,也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真是奇怪。歐洛斯的嘴角輕輕上揚,接著說:“使我無悔的靈魂陷入遺忘?!?/p>
康斯坦斯的脖子后仰,她的表情復雜,欲言又止,“麗貝卡,我喜歡的是男人?!彼忉尩馈?/p>
歐洛斯又抿了一口酒,這話還真不意外?!澳莻€幸運兒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笨邓固顾雇兄掳?,眼珠子轉來轉去,她說:“不過,對此我一點不在意。比起那些懷有其他目的、明目張膽接近我的人,我更喜歡這種來歷不明的神秘男人,即使他從頭到腳都是謊言。生活太無趣了,至少有那么一個人,我想親手打碎他臉上的面具。不得不說,逼迫他露出不擅長的表情,這可比應付那群大臣的兒子女兒有意思多了?!?/p>
“所以他沒空陪你看電影,你就找上了我?”
“這就是唯一不好的地方,我根本聯系不上他。”
歐洛斯放下酒杯,她只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的,“男人都是這樣,我也認識一個總覺得能掌控一切的男人——長相滑稽,還常常自以為是。”
“我跟你說過我舅舅嗎?”康斯坦斯也為自己倒了杯苦艾酒,她呷了一口,涼爽的液體滑入喉嚨,她字斟句酌道:“他是一個化學老師,在化學實驗方面很有天賦,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出色的藥劑師。可就像所有老師一樣,他也比較偏愛成績好、上進的學生,看不慣那些熱衷于惡作劇、四處搗亂的男孩。這也許跟他的學生時代有關,我后來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