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啼淚（第1頁）

墻角，李元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

長夜沉沉，冷風(fēng)掠過屋檐，他滿頭大汗如雨珠滾落。

眾人懷疑地看向徐云石，無聲的目光之中有許多把不具名的尖刀。

“徐云石，到現(xiàn)在還不說真話，你是想讓嘉州城的所有百姓都給你的秘密陪葬么？”韓紀(jì)負(fù)手而行，眼神似一束冰冷的月光，照得徐云石徹骨生寒，而她那如同白玉一般蒼白的唇瓣間吐出的話語比她的眼神還冷上幾分。

她輕笑著問他：“還是說，你也想去墳地看看？”徐云石聞聲汗毛倒豎，下意識瞄了一眼幾乎將死的李元，目光落在他脖頸上烏紫的手印時又如貓兒踩著燒燙的爐子一般驚慌失措地逃開了。

他抬起袖子擦去額角的汗，結(jié)結(jié)巴巴道：“錦……錦繡夫人……確……確實葬在了府中那棵海棠樹下。

”眾人大驚，不少人交頭接耳起來。

徐云石見狀連忙解釋：“我太過思念她，不忍與她再次分離，便將她葬在了海棠樹下，每每海棠花開，仿佛她又臨世。

這也是她的遺愿，她病入膏肓，卻期盼伴我到白頭。

我方才不說，只是擔(dān)心……擔(dān)心旁人的眼光……我徐云石說到底也不過人世間一俗人罷了。

”癡話慣是迷得住癡兒，韓紀(jì)低笑看向角落中穿金戴銀、滿頭珠翠卻面無血色的徐夫人。

“海棠樹……倒是與此次作祟的妖怪有些關(guān)系，只是她為何作惡，我們還不知。

徐云石，你再想想，你若是想不出來，我便讓你去府外想想了。

”韓紀(jì)目光掃過目露不滿之色的人，冷聲威脅，“諸位如果對楚某的方法不滿意，那楚某現(xiàn)在就可以走，明日此時來給你們收尸。

”李元已經(jīng)見識到這位其貌不揚的仙門弟子的雷霆手段，望見韓紀(jì)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掙扎幾次，膽怯地說：“在錦繡夫人落胎前，徐府大夫人往錦繡閣送過藥，次日清晨錦繡夫人的孩子便沒了……”他話音剛落，徐夫人抱著孩子撥開人群走到最前面，努嘴皺眉，直視于他。

“你胡言亂語！”女人的聲音纖細(xì)婉轉(zhuǎn)如同黃鸝，又因憤怒與恐懼發(fā)著抖，她面色鐵青，唇齒輕顫，一口銀牙在嘴中嗒嗒撞擊，“我是去看過她，但我只是去送了一些補(bǔ)品。

那些都是王婆置辦的，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日康哥還吃了兩口補(bǔ)品，若是有問題，他怎能活到今日？”抱著康哥頭顱的王婆聽見了熟悉的名字，從腥臭的經(jīng)幡中抬起頭來，一雙渾濁得發(fā)白的眼被夜空染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

長滿老人斑的臉忽的抽動起來，她茫然地?fù)崦?jīng)幡之下的人頭，喃喃道：“康哥，你莫要再睡了，該起來吃些東西了。

”經(jīng)幡在夜風(fēng)的吹拂下掀開一角，人頭緊閉的雙眼便露了出來。

燭火照亮眼皮的瞬間，人頭抖動起來，幾片樹葉從他的喉管之中落下，宛如被蜘蛛絲網(wǎng)捕捉住的蝴蝶一般，黏糊糊，皺巴巴。

王婆忽然大喊道：“她來索我兒子的命了！是她索了我兒的命！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她憤怒至極地?fù)涞乖诘?，淚水掛在皺巴巴的臉上。

她在看清徐夫人懷中的孩童之時目光化為淬毒的兵刃，將人頭丟到一旁，撲倒徐夫人身上一面撕咬她懷中的孩子，一面口齒不清地罵道：“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的兒子！為什么是我的！定是你們拿我家康哥換了自己的兒子一命……”小孩不過八九歲，渾然被這場景嚇傻了，抱著徐夫人的脖頸嚎啕大哭，徐夫人也手忙腳亂地護(hù)住自己的孩子。

韓紀(jì)將那孩童丟給春生抱著，扯開王婆，卻聽得徐夫人慘叫一聲，偏頭去看，王婆嘴中囫圇地吞下一個事物，她急忙畫了一張符打入王婆身體之中，抬頭去看徐夫人傷勢時，只見她右鬢之后血跡斑斑，一只耳朵被扯落下來。

王婆的眼珠子漸漸恢復(fù)清明，嘴上仍念叨著：“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康哥！我要他們償命！”徐夫人捂著自己被咬掉的右耳，啼哭不止地罵道：“老不死的，我平時那般對你，你居然……你兒子就是該死！他死有余辜！”韓紀(jì)也不睬她，徑直走到王婆跟前，問：“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訴我，若是真有誰害了你的康哥，我便將他丟出府外，讓他給你的康哥陪葬。

”王婆并不理會她，佝僂著身子撿回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哆嗦著罵蒼天：“老天爺你不長眼！我兒純良忠厚，你叫他身首異處，這些人喪盡天良，你卻讓他們好端端的活著！”罵完蒼天，她回頭直勾勾地看著徐夫人，啐道：“那賤人的孩子就是被你活活打掉的！要殺也應(yīng)該殺你的兒子！一定是你做了手腳，讓我的康哥替你的兒子抵了命！你會遭報應(yīng)的！你會遭報應(yīng)的！”此言一出，院中人皆大吃一驚，一道道譴責(zé)的目光如銀針一般射到徐夫人身上。

“看來該被丟出去的人是你啊，徐夫人。

”韓紀(jì)微微偏頭，囑咐阿隨，“徐夫人畢竟是個女流之輩。

好好把人請出去，莫要嚇著她。

”徐夫人見身子頎長、臉色怪異的男人無聲地朝自己大跨步過來，嚇得跌倒在地，尖利的哭叫聲穿破黑夜，她惡狠狠地看著王婆，原本溫順的神情變得惡毒。

“王婆，你當(dāng)真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事么？”徐夫人雙手毫無章法地?fù)]舞著，尖利的指甲劃破了阿隨的手，指著王婆怒吼道，“我是打殺了那賤人的孩子，但是你——”順著纖細(xì)手指的方向望去，韓紀(jì)注意到王婆的表情正慢慢凝固，就好像一碗冷卻了的凝結(jié)成乳白色固體的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