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山再行，蕨菜藏金枝（第1頁）

林晚照天沒亮就醒了。

窗紙泛著青灰，灶房里母雞的輕啼混著柴火噼啪聲鉆進(jìn)來。

她摸黑坐起，枕頭下的《趕山筆記》硬殼硌著胳膊——這是爺爺用樺樹皮裝訂的，邊角磨得發(fā)亮，像塊溫玉。

晚照，灶上溫著苞米糊。外屋傳來林老栓的咳嗽，南坡的蕨菜該冒頭了，你記不記得？

記著呢！她應(yīng)了一聲，手指在筆記封面上撫過。

昨天傍晚爺爺翻著筆記嘮叨：春蕨要找陰坡的溝谷，嫩得能掐出水，卷成小拳頭才最金貴。她特意在蕨菜那頁夾了片去年的干蕨葉，葉脈還留著當(dāng)時的鉛筆標(biāo)注：采三留一，根須留半寸。

竹簍靠在墻角，里面裝著爺爺新磨的小鐮刀、粗布口袋，還有塊包著鹽巴的油紙——山里頭萬一遇著野物，撒把鹽能鎮(zhèn)住。

她蹲下身檢查獵槍，槍管擦得锃亮，槍托上的刻痕在晨光里泛著淺黃，那是她第一次打中的野兔，第二次攆走的山貍子，第三次

把膠鞋換上！林老栓掀開門簾，手里端著粗瓷碗，昨兒后半夜起了霧，山路上準(zhǔn)滑得很。他鬢角的白發(fā)沾著灶灰，碗里的苞米糊飄著甜香，映得他眼角的皺紋都軟了。

林晚照接過碗，喝到最后一口時，碗底沉著顆水煮蛋。

她抬頭，爺爺正往她竹簍里塞干餅，背有些佝僂，卻把餅包得方方正正，像在捆扎獵到的野物。

我走了。她挎上竹簍，獵槍斜背在肩上。

晨霧漫過籬笆，沾得她睫毛濕漉漉的。

回頭時，看見爺爺扶著門框站著，藍(lán)布衫被風(fēng)掀起一角，像片落單的樹葉。

山霧散得慢，林晚照沿著蛇盤道往上走，鞋尖沾了層泥。

她記著筆記里的路線：過了老松樹往左拐，聽見溪水響就到蕨菜地。

果然，走了半里地，山澗的叮咚聲撞進(jìn)耳朵，混著松針的清苦味。

撥開一叢灌木，她的呼吸突然輕了——眼前是片碗口大的空地，二十幾株蕨菜從腐葉里鉆出來，芽尖卷成青綠色的小拳頭，最嫩的那株還掛著露珠，在晨霧里亮得像玉。

可算找著了。她蹲下身，小鐮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

爺爺說過，采蕨要從根下兩寸割，留著半截根須明年還能發(fā)。

她指尖拂過蕨芽背面的絨毛，像在摸剛出生的小雞，輕輕按下鐮刀——咔，脆得像掰嫩玉米。

竹簍里的蕨菜漸漸堆成小山，林晚照的額角沁出細(xì)汗。

她每割五株就停手，用枯枝在旁邊讓記號，嘴里默念：采三留一，生生不息。風(fēng)掠過山澗，帶來松脂的甜香，她突然想起母親昨天咳得蜷成蝦米，床頭的藥罐子空了——這簍蕨菜能賣十五塊，夠抓兩副止咳的藥。

變故來得突然。

先是山風(fēng)卷著濕意灌進(jìn)領(lǐng)口，接著頭頂?shù)脑茖愚Z地沉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松針上，噼啪響成一片。

林晚照抬頭，天空黑得像倒扣的鐵鍋，遠(yuǎn)處的山梁都模糊了。

得趕緊過一線天澗！她扯過竹簍上的油布裹緊，拔腿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