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松蘑風(fēng)波，陳知遠(yuǎn)的承諾（第1頁）

林晚照天沒亮就起了。

竹簍里的松蘑用三層油紙裹著，最外層還系了麻繩——昨兒后半夜她守著竹匾，專挑傘蓋圓整、菌褶細(xì)密的，曬得半干時又挪到房檐下陰了小半宿，既保了松蘑的香氣，又去了多余水分。

母親咳醒過兩回，她摸著黑往搪瓷缸里續(xù)了溫水，聽著那咳嗽聲像敲在心尖上，手指便把麻繩又緊了緊。

收購站的木門還掛著露水，門楣下的銅鈴被風(fēng)撞得叮當(dāng)響。

林晚照跨進(jìn)去時，正撞見張會計把秤砣往自已跟前撥了撥，對個扛著蛇皮袋的老漢說：“你這松蘑傘蓋都開成花了，七毛一斤頂天?！崩蠞h搓著皴裂的手背直跺腳：“前兒陳通志還說八毛呢……”“陳通志？”張會計叼著煙卷斜眼笑，煙灰簌簌落在秤盤里，“陳通志管得了外縣木耳，管得了咱站內(nèi)的規(guī)矩？”

林晚照把竹簍往柜臺上一放，竹篾蹭著木頭發(fā)出刺啦聲。

張會計掃了她一眼，手指往蘑菇堆里一插，又迅速縮回來甩了甩：“濕的。”“您再摸摸?！绷滞碚瞻延图埌忾_，松蘑特有的清苦香氣混著點(diǎn)松針味“呼”地冒出來，“曬了三個日頭，后半夜陰干的。”張會計的指甲縫里沾著煙漬，捏起朵蘑菇顛了顛，突然把蘑菇往竹簍里一扔：“碎葉都沒撿干凈?！彼鹬窈t晃了晃，兩片枯松針撲簌簌掉在柜臺上。

“張叔，這葉是松樹下自然落的?！苯锹淅飩鱽韨€悶聲。

學(xué)徒工小劉扒著柜臺探出頭，鼻尖還沾著星子面粉——許是剛幫著搬完山貨，藍(lán)布衫前襟蹭了片白。

他伸手捏起朵蘑菇湊到鼻前，喉結(jié)動了動：“我聞著比前兒王大娘家的干?！睆垥嫷臒熅碓谥缚p里忽明忽暗，“小崽子懂什么？”他抄起算盤“噼啪”一扒拉，“六毛，愛賣不賣?！?/p>

林晚照沒接話，從懷里摸出個粗布小袋。

袋口系著紅繩，是她昨兒特意收的——曬蘑菇時挑了最干的五朵，用舊報紙裹了塞在貼胸的位置。

她倒出蘑菇，在柜臺上擺成小圈：“您嘗嘗這個?！睆垥嫷难畚蔡颂?，沒伸手。

小劉卻湊得更近了，手指輕輕碰了碰蘑菇背面：“菌褶都沒變色，真干?！?/p>

“晚照來了？”

門簾被風(fēng)掀起半幅，陳知遠(yuǎn)的藍(lán)布工裝角先掃了進(jìn)來。

他手里還攥著個皺巴巴的筆記本，發(fā)梢沾著晨露，見著柜臺上的蘑菇眼睛一亮：“這松蘑曬得地道。”張會計的算盤珠子“咔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額角的汗卻先滴在了褲腿上。

陳知遠(yuǎn)把竹簍往自已跟前拉了拉，拇指和食指捏起朵蘑菇。

林晚照看著他指腹的薄繭蹭過傘蓋——和昨兒夜里遞水果糖時一樣，帶著常年搬山貨的粗糙感。

“水分控制得好?！彼_筆記本，指尖劃過一行字，“縣上藥材行這月收松蘑，傘蓋完整的一塊五?！睆垥嬛逼鹧?，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哎”，陳知遠(yuǎn)卻像沒聽見似的，抄起秤桿往蘑菇堆里一插：“四斤半。”他從帆布包掏出錢夾，抽了張簇新的一塊票子在掌心撫平，“六塊七五，零頭算我的?！?/p>

林晚照伸手接錢時，指尖觸到鈔票的油墨味——是剛從銀行取的，還帶著點(diǎn)暖。

張會計的指甲在柜臺沿?fù)赋鰝€白印子，煙灰落進(jìn)他的茶缸里，浮成團(tuán)黑渣。

陳知遠(yuǎn)把筆記本合上時，林晚照瞥見封皮上歪歪扭扭寫著“山貨價目”，頁腳還貼著張皺巴巴的縣城收購單——和他昨兒說的“拿給張會計看”的那張，應(yīng)該是通一份。

“晚照?！标愔h(yuǎn)把竹簍遞給她時壓低了聲音，“后坡的榛蘑快冒頭了，明兒我跟你去？”林晚照點(diǎn)頭，余光瞥見張會計正盯著她手里的鈔票，喉結(jié)動得像吞了只蛤蟆。

她把錢疊成小方塊塞進(jìn)褲兜，手指隔著布摸了摸——母親的止咳藥錢有著落了，剩下的還能買兩斤紅糖。

出收購站時，小劉追出來塞給她個紙包：“我娘蒸的豆包，熱乎的?！绷滞碚沾蜷_，豆香混著松蘑香在風(fēng)里散了，她咬了口，甜得舌尖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