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都覺得許禿子就是個倒霉蛋,但是,他不這樣認為,他還覺得自己運氣真好。一個縣,屁大點,誰誰啥樣,一縣之長能不知道?知道。但是,機會這個東西就是距離,有機會,人能生出人來;沒機會,老母雞下蛋就是個寡蛋。現(xiàn)在,人就在眼前,李鶴鳴就暗示吳思雅,讓她把包工頭做了。
為何李鶴鳴有這份心思呢?說起來是個毒招,為何?——這樣一來,李鶴鳴就可以財色兼收,把許禿子的股份就勢弄過來,又以殺人罪把吳思雅緊緊抓在手里。
吳思雅害怕李鶴鳴過河拆橋,事后會治她罪,就讓李鶴鳴給個把柄。
把柄,把柄是啥?兩張嘴一合就出來了,但是,李鶴鳴思來想去,就來了個簽字畫押,并把“定金”送上,無外乎是許吳思雅當正房。
吳思雅倒不在乎這個名分,而是在乎簽字畫押。
簽字嘛,主要是讓他哥當縣民團副總,將來有可能接團總。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吳思雅拼著命要讓他哥當團總。這個事情,不好辦。不是胃口有點大的問題,是十分大;也不是有點麻煩的問題,是十分麻煩。
因為王繼亞這個人吧,雖說一身毛病,雖說也是個草包,雖說不是本地人,但是,他畢竟跟自己是同學(xué),還是有人推薦的,這人在南京很有勢力,在什么男衣社女衣社黑衣社白衣社,具體啥社,沒搞清楚;至于是干啥的,也不知道。只是聽說,這個社那個社,都不是賣東西的,而是賣人的,是出賣人的,是逮人的,殺人的,一句話,黑人的。
李鶴鳴才多大官?想當初,找到王繼亞,王繼亞跟他那個表姨夫打聲招呼,自己就從一個小小的沒品的調(diào)查員變成了堂堂的正七品縣長,這般厲害,就如同張飛耍杠子,輕而易舉??扇缃瘢屪约喊阉_了,讓吳思雅的哥哥干,說實話,李鶴鳴搖搖頭,心里說,那不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屎)嗎?太不靠譜了。
李鶴鳴犯難了。
有道是,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一個小娘們,跟我斗,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服服帖帖,于是,就采取最常見的——哄哄也就得了。
李鶴鳴說,別小看這個副職,只是暫時的,再咋說,也是一個階梯。從鄉(xiāng)里團總,也就是縣民團小隊長,隔著中隊長副團總一步到團總,步子太大,不穩(wěn)當,會摔跤的。看問題要看長遠點。你哥是李集片區(qū)民團團總,負責楊山煤礦治安,雖也是團總,但是,跟縣民團相比,只是一個小隊長,最多也只是一個副中隊長,忽然從李集民團弄到縣民團,還是團總,你想一想,這個跨度是不是太大呀?到時候,跟全縣遺老遺少,我咋交代呀?就是幾個副縣長也不同意呀,要是有人告到上面,說我跟你,哈哈,對你也不好吧。
李鶴鳴拍著吳思雅肩膀,揉捏一下說,先弄個副團總,就是跨了三個臺階了,就是這樣,我還害怕有人彈劾呢。先弄個副總干著,干個一年兩年,踩實在了,路子走穩(wěn)當了,再升團總,名正言順,是不?再說了,讓你哥當團總,王繼亞咋安置?就目前來說,王繼亞這個王八蛋,雖說心高氣傲,雖說他是黃埔的,我也是黃埔的,但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有關(guān)系的就是那點交情。
那你這說的,一點指望都沒有了?吳思雅還想爭取一下,李鶴鳴能不知道,他是玩弄女人的高手,又把手從肩膀挪移到胸部,輕輕按又貪婪地撫摸一下,如同饅頭,笑著說,我可沒有這么說呀,我是說看問題要看長遠點,有道是,細水長流才是福呀。
那你說,你跟王繼亞有交情,吳思雅說,既然有交情,就是將來,你咋處置?
呵呵,你也是知道的,李鶴鳴小聲說,王繼亞跟我是同學(xué),他家庭是廣州當?shù)睾兰?,特別有錢,錢多得碼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他在校時經(jīng)常請我吃飯,就是泡妞也不避諱。有一次,我們晚上出來找樂子,遇到幾個流氓,不,也是混混,實際上就是山里土匪。但是,在大城市里不這樣叫,就叫流氓,或者說混混,實際上就是攔路搶劫的。
上來了,把我按倒在地上,用腳踩著??纱藭r,王繼亞沒有跑,還從哪兒弄來了一根短棍,一下子戳到那人的腰窩里說,舉起手來,否則,我打死你。就這樣,那人,還有跟他一起來的三人,都舉起手。這個笨蛋,不讓他們自己捆起來,卻對我說,快跑。我馬上跑了,他卻被那幾個流氓按倒了,差點打死,就是臉上,還挨了一刀,你過細看看,他的左邊臉,現(xiàn)在還有一道斜著的刀痕,還是我跑到學(xué)校,找來同學(xué),把他解救下來了。所以說,這樣的同學(xué)在我這里混碗飯吃,你把他飯碗踢了,咋解釋?對待起良心嗎?我要是那樣的人,將來,對待你哥,能好嗎?
這一點說得,吳思雅想想,屁也不放了,但是,她還是翻著大眼睛,看著,厚厚血紅的嘴唇翻著,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李鶴鳴又說,這個就不說,當時王繼亞站錯隊,畢業(yè)后到了吳佩孚那兒,在吳大帥手下那可是個旅長。旅長,又是正規(guī)軍,啥概念?能跟民團團總相提并論嗎?可惜呀,太傲,一不小心被馮司令抄了后路,又回頭,遇到埋伏,那一仗下來,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他一個人,裝死,埋在死人堆里,才逃脫。咋辦呢?沒辦法才逃到我這兒。我是看中他會打仗,又聽話又貼心,才留下來的。
這么個草包,你還要?吳思雅鼻子上翹說,我哥,就比他有才,說起來強得多。
有道是,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李鶴鳴又說,說實話,我留下他,一來是還人情,畢竟,在學(xué)校的那一幕,我不能忘,我要是忘了,還是我李鶴鳴嗎?思雅,我要是那樣的人,你說說,那我不就是忘恩負義的孬種了?我沒有忘記這是一個方面,最主要是他有個親戚在南京,現(xiàn)在可是大官,我聽說,就是放個屁,就能把大別山炸一個窟窿。
吳思雅聽了,皺皺眉頭,看看李鶴鳴,覺得他說的雖說有點玄,但是,也不是不可能,又忽然聯(lián)想起那個許禿子,“放屁”,就咯咯咯笑起來。
你別笑,我可不是說著玩的,李鶴鳴說,哎,要是有這層關(guān)系,他不說,咱只當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不知道他咋那么神通廣大,找到他,還以什么黨部的名義來了一封信,是他親自介紹來的,你說說,我咋辦?也只能安在這里當團總了。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呀,吳思雅忍住笑說,他來商城當團總也好幾年了,你也算對得起他了,哪能當官當一輩子的?換一換不行嗎?
看看,你這就外行了,李鶴鳴苦口婆心說,我是縣長,他是團總,咋換?難道咱倆還能調(diào)整一下,他來當縣長,我當團總?那褲子不舍掉了?本縣最大的民團團總,就是他,還掛個副縣長的職務(wù),要是換,把我的職位給他?那我干啥?總不能讓他到地方當區(qū)長吧?你也是知道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中國,就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當官,只能上,不能下,除非死了,你懂嗎?
那你說的,我哥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也不是的,我不是說,看問題看長遠嗎?就像下象棋,人家走一步看一步,你呢,走一步能看兩步,那么你就看得遠,你贏的機會就大,懂嗎?再說了,我對這家伙也有看法——一個落水的雞,真把自己看成鳳凰了,到我這兒來了,還高高在上,不安分。
李鶴鳴又說,來到這兒,沒幾天就發(fā)牢騷,說什么,只是個團總,還只有二百多人,還都是半吊子,讓他們訓(xùn)練,喊個向左轉(zhuǎn),能轉(zhuǎn)成臉對臉,喊個向右看齊,都不是道“向右”是個啥東西,還以為是個人,都迷惑地睜大眼睛看著,不動彈。這樣的團丁,不說打仗,遇到有槍炮聲都想鉆桌腿,這樣的隊伍還能干啥?要不是漆德瑋幫他,早干嘛干嘛去了。
到這兒來,我把民團交給他,他卻嫌棄,還說什么尿泡尿都能淹死,何必小題大做呢?這樣的人,又有這么大的缺點,還不自知,我看呀,他王繼亞早遲是會吃虧的。
那你說的這么多,啥意思?吳思雅說,一會兒說他好,一會兒又說他笨蛋,究竟是啥意思?
哎,啥意思,你聽不懂?李鶴鳴裝著莫測高深地說,這里面有講究呀。這個講究就是,如果現(xiàn)在就把他趕走,讓你哥哥當團總,那么,他不服,搗起來,我也受不了,搞不好兩敗俱傷;但是,這不能說你哥當團總沒希望,得小火燉王八,慢慢來,才香,才有滋味,你懂嗎?說個不客氣話,就是把他拿下來,讓你哥哥上,什么理由?總不能像嫖妓,到了,褲子一改就上,提起褲子就不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