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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微光與碎片(第1頁)

微光與碎片

比后山最深的寒潭更刺骨的寒冷,比隆冬臘月的霜風(fēng)更凜冽。那寒意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骨頭縫里、從臟腑深處、從每一寸被撕裂的經(jīng)脈中滲透出來,將他整個人從里到外凍得硬邦邦。意識像一塊沉在萬丈冰海下的石頭,沉重、麻木,被無盡的黑暗和死寂包裹。

林默此時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只有一種身體正在寸寸碎裂、化粉的虛無感。

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頭,就被更深的冰冷的寒意碾碎,就在林默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淵時,有一股極其微弱的暖流,如同黑暗冰原上燃起的一點(diǎn)星火,艱難地撬開了他被凍僵的嘴唇,強(qiáng)硬地灌了進(jìn)來。

那液體滾燙,帶著一股刺鼻的草藥腥氣,霸道地灼燒著喉嚨和食道。所過之處,被凍結(jié)的血液似乎被強(qiáng)行撬動,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一股微弱卻真實(shí)的暖意,如同回流的溪水,艱難地對抗著體內(nèi)盤踞的、源自護(hù)山大陣的冰冷絞殺余威。

“咳……咳咳……”林默的喉嚨里發(fā)出破敗風(fēng)箱般的嗆咳聲,濃稠的、帶著冰碴般的暗紅血塊從嘴角溢出。沉重的眼皮如同壓著千鈞巨石,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林默此時視線模糊、搖晃,看不清任何東西。刺鼻的血腥味和濃烈的草藥味混合著汗餿氣,充斥著林默的鼻腔。

一張沾著血污和汗?jié)n的圓臉湊在極近的地方,擋住了上方通鋪屋頂黑黢黢的椽子。是周笑笑。他臉上慣常的嬉笑蕩然無存,眉頭擰成一個死結(jié),眼神是林默從未見過的凝重和焦躁,深處還藏著一絲……驚疑?他一手用力捏著林默的下頜,另一只手拿著個粗糙的陶碗,碗沿殘留著深褐色的藥渣,正將里面最后一點(diǎn)滾燙的藥汁往林默嘴里灌。

“默哥,趕緊咽下去??!給老子咽下去!”周笑笑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兇狠,又像是在極力壓抑著某種不安。

滾燙的藥汁混合著血腥味滑入喉嚨,灼燒感讓林默的喉管劇烈痙攣。但那股微弱的暖流確實(shí)在艱難地驅(qū)散著四肢百骸的冰寒。他本能地吞咽著,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那塊依舊沉重搏動的“石頭”,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灌完藥,周笑笑松開手,林默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重重砸在散發(fā)著餿味的草席上。他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沉悶的摩擦聲,像破敗的鼓風(fēng)機(jī)。視線稍微清晰了些,能看到通鋪大屋里其他幾個雜役縮在遠(yuǎn)處角落,驚恐地看著林默,如同看著一個從墳里爬出來的怪物。王管事臉色發(fā)白地站在門口,眼神躲閃,想呵斥什么,只見嘴唇哆嗦了幾下,卻終究沒出聲。

周笑笑直起身,隨手把空碗丟在一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脆響。他看也沒看王管事和其他雜役,只是死死盯著林默,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仿佛要看清里面到底藏著什么。他的右手微微蜷縮著,指關(guān)節(jié)處一片不正常的青紫,像是被極寒凍傷過。

“王管事,”這時周笑笑的聲音不高,卻莫名的帶著一種壓迫感,和他平時油滑的腔調(diào)判若兩人,“人還沒死透,但離死也不遠(yuǎn)了。您看,是現(xiàn)在就扔后山喂野獸,也省得晦氣,還是再‘等兩天’?”他刻意加重了“等兩天”三個字,目光轉(zhuǎn)向王管事,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卻有一股寒意,冷得嚇人。

王管事被這眼神看得一個激靈,大肥臉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這……笑笑啊,你看你說的!都是宗門的人,哪里能說扔就扔!讓他……就讓他先躺著!養(yǎng)著!對,養(yǎng)著!回頭……回頭我再讓人再送點(diǎn)藥來!”他語無倫次邊走邊說道,只留下幾個雜役面面相覷,更不敢靠近。

周笑笑看著王管事狼狽的背影,嘴角扯出一個極冷、極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他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落在林默身上,那銳利如刀的審視感再次浮現(xiàn)。他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里面是暗紅色的止血藤粉。他動作粗暴地撕開林默后背那被鮮血和冷汗浸透、已經(jīng)和傷口黏連在一起的破爛衣衫,露出底下再次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的傷口。

“忍著點(diǎn)默哥!”周笑笑低喝一聲,抓起一把粉末,毫不猶豫地按在那翻卷的血肉上!

“呃啊——!”林默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發(fā)出一聲嘶啞到極致的慘叫!比后山草棚里那次更甚!止血藤粉混合著鮮血和組織液,如同火在傷口上燒著一樣!劇烈的灼痛和霸道的藥力瞬間沖垮了他殘存的神志,眼前徹底一黑,再次墜入無邊的黑暗。

這一次的黑暗,不再只是冰冷和死寂。

意識中那扭曲的畫面,如同被狂風(fēng)撕扯的破布,在他混亂的識海中瘋狂翻涌、閃現(xiàn)出一些碎片!

他看到一片無法形容的戰(zhàn)場!巨大的星河遮蔽了恐怖的身影在廝殺!仙光與魔焰交織,法則的鏈條在碰撞中寸寸崩斷!星辰如同脆弱的琉璃珠般接連爆碎,化作照亮毀滅的煙火!

他看到一座高聳入云、散發(fā)著亙古威嚴(yán)的巨城!城門匾額上,是三個流淌著金色神輝、卻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大字——凌霄殿!

他看到了一個模糊身影,那身影散發(fā)著令他熟悉又恐懼的冰冷氣息,穿著殘破的、流淌著暗金色血液的戰(zhàn)甲,站在一片由無數(shù)巨大仙尸堆砌而成的、望不到邊際的尸山血海之上!腳下是斷裂的神兵,頭頂是崩裂的天穹!那身影手中握著一卷殘缺的、非金非玉的黑色古經(jīng),古經(jīng)上流淌著與他胸中那塊“石頭”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兇戾氣息!那身影仰著頭,似乎在對著崩裂的天穹發(fā)出無聲的咆哮!那咆哮中充滿了不甘、憤怒、以及……一種洞穿萬古的悲涼!

(請)

微光與碎片

他看到無數(shù)扭曲的、燃燒著各色仙焰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從那卷殘破的古經(jīng)中流淌出來,交織、碰撞、湮滅……那是大道的規(guī)則之力!這力量的源泉,好似是……虛天經(jīng)!

他看到一道貫穿星河的恐怖劍光,帶著裁決一切的冰冷意志,如同天罰般朝著尸山頂端那個模糊的身影斬落!那身影不閃不避,只是猛地將手中那卷殘破的古經(jīng)按向自己的眉心!

轟——?。。?/p>

最后的畫面,是古經(jīng)碎裂、星辰湮滅、以及那道模糊身影在劍光中寸寸瓦解、化作飛灰的瞬間!一種源自靈魂深處、比護(hù)山大陣絞殺更甚萬倍的劇痛和冰冷,狠狠攫住了林默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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