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尋猛地起身,卻被葉千帆按住手腕。她湊近窗紙,見蘭溪正垂首收拾碎瓷,鴉青色發(fā)絲遮住半張臉,右襟上酒漬蜿蜒如淚痕。
座中紫袍男子晃著酒杯:郭大人當(dāng)年貪銀時(shí),可曾想過今日?
其余人哄笑中,葉千帆注意到蘭溪指尖攥緊一片碎瓷,指節(jié)泛白卻始終未發(fā)一言。
媽媽說貴客鴇母的諂笑戛然而止,因?yàn)槿~千帆已推門而入,紫袍男子挑眉:哪來的小娘子?
她直視對(duì)方眼底的輕慢,從腰間解下父親送的和田玉佩拍在桌上:聽聞蘭溪姑娘琴技冠絕長安,在下特來求教《胡笳十八拍》。
蘭溪抬眼,兩人目光相撞的剎那,葉千帆看見她瞳孔里躍動(dòng)的微光。紫袍男子冷笑:你可知這曲子
自然知是蔡文姬所作,
葉千帆截?cái)嗨脑?,?dāng)年文姬被擄匈奴十二載,歸漢時(shí)作此曲泣血明志。如今某些人空讀圣賢書,卻連女子風(fēng)骨都不懂。雅間空氣驟冷。蘭溪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琴弦:既如此,便請(qǐng)小姐指點(diǎn)。
七弦驟響時(shí),葉千帆聽出她刻意將第三段冰霜?jiǎng)C凜兮身苦寒的顫音拉得極長,琴聲宛若一把利劍沖破阻撓,紫袍男子臉色鐵青摔門而去,其余人忙不迭地跟上,顧視四周唯有案上殘酒還在晃著漣漪。待眾人摔門而去后,姜尋從袖中摸出金瘡藥撲到蘭溪掌心,“又把自已弄傷!”忽然瞥見她掌心的血珠混著碎瓷,聲音發(fā)顫你方才是故意用碎瓷劃手?”
蘭溪將染血的帕子塞進(jìn)炭盆,火苗瞬間舔舐掉血色“血濺琴弦時(shí),那紫袍小兒嚇得連酒杯都拿不穩(wěn)?!鞭D(zhuǎn)頭看向葉千帆,“方才若不是你,呵,那些話我早就想罵了,可之前的我卻沒有勇氣!”
葉千帆輕扶著她的手,“疼嗎?”蘭溪笑了笑,“你方才說的女子風(fēng)骨,倒讓我想起被抄家前父親書房的《雪竹圖》,任大雪覆竹窄莖之上,仍屹屹不倒!姜尋停下抹藥的動(dòng)作,眼角發(fā)紅,“你總是說你是斷了根的浮萍。。
“你看瓷片還燙著呢,從爐中取出,將瓷片遞向葉千帆的掌心,“替我收著吧,等哪天出了這牢籠,我要用它刻塊碑,就寫蘭溪在此處碎過,也在此處醒過?!苯獙ね蝗粡男渲卸冻鰝€(gè)油紙包,“快嘗嘗這個(gè)!西市新來的胡餅鋪?zhàn)樱恿撕颂液兔倒遽u?!?/p>
蘭溪咬下時(shí)碎屑落在衣襟,忽然笑得肩膀發(fā)顫:“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忽然伸手替葉千帆理了理歪掉的發(fā)簪,
“下次再闖這種場(chǎng)合,記得把步搖摘了太招眼,像掛在脖子上的我是官家女木牌?!比~千帆望著她發(fā)間沾著的炭灰,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其實(shí)你方才彈琴時(shí),眼里有光。你也有著自已的風(fēng)骨。…
“快看月亮出來了。”葉千帆借月不禁吟誦道“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比嗽谕づ_(tái)樓閣中共賞圓月,輝光四溢,她們?cè)陟`魂深處有了高度契合!